徐州土山二号墓“入十”凭什么?封泥告诉你
徐报融媒记者 张瑾
4月13日,徐州土山二号墓成功入选“202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对考古人来说,出土文物中最珍贵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从中获得的历史信息。土山二号墓之所以能“入十”,在封土中出土的4500余枚封泥可谓是最大亮点。
封泥即盖有印文的干燥泥团,为缄封公文书信之用,使用年代在战国至汉魏。公元3世纪到4世纪,随着造纸技术的改革和推广,纸张、绢帛逐渐代替了竹木简牍,封泥才不再流行。
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副教授吕健博士介绍,全国已发掘考古的汉代封泥,据目前已知的统计,共6000多枚,徐州就占了六七成,封泥上的文字对于研究汉代封国的职官制度、国家军事与治理、疆域变迁等都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研究封泥 徐州曾开国际研讨会
土山汉墓在历史上有范增墓、亚父冢之称,1969年被发现后证实为东汉王级墓葬,其后又于1977年、2002年发现两座墓,其中作为主墓的二号墓封土高达18米,1977年有人在封土中捡得“彭城右尉”封泥,1982年徐州博物馆在土山封土内清理出封泥22方,至今在土山汉墓共发掘清理封泥4500方,涵盖西汉楚国职官、辖县等丰富内容,现均藏于徐州博物馆。
关于封泥的研究,徐州博物馆名誉馆长李银德早在1994年即在《文物》发表《徐州土山出土封泥考略》。他介绍,徐州出土的汉代封泥,除了土山汉墓之外,在徐州还有狮子山楚王墓墓室内出土封泥80多枚,北洞山楚王墓、东店子和土山寺汉墓也出土了封泥,这些封泥可分为官印、私印和无字封三类,印文端稳方正,笔画匀整,给人朴实无华之感。
历经43年考古,倾注徐州老中青三代考古人心血的土山二号墓项目中,80后吕健代表了年轻一代。自2005年进入徐州博物馆考古部工作,22岁的吕健即在考古一线躬耕。2012年,吕健在读博期间开始了对土山汉墓封泥这一“小众”领域的研究。
2019年7月,由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徐州博物馆联合主办的“汉代玺印封泥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徐州召开,来自日本、中国台湾以及大陆的多家高校与考古文博机构的近70名专家学者围绕印章、封泥的考古新发现与认识,古代官制、古文字、政区地理及其他相关的研究展开了讨论,交流了多学科综合的研究理念和方法,开拓了研究徐州汉代玺印封泥的格局和视野。
盘点封泥 解读上面的汉代密码
吕健在博物馆参与了土山封土的发掘,在不断发现封泥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封土夯筑过程中的夯窝遗迹。封泥和泥土在堆筑封土时一起被夯实,所以有很多封泥当年就被夯变了形或是碎裂,给文字的辨识造成了很大困难。
为了解读封泥上携载的汉代密码,吕健参考了大量西汉诸侯国职官制度的相关文献、其他地方的封泥考古发现以及国内一些封泥研究专家的研讨,迄今已发表了多篇重量级论文,增进了考古界对土山汉墓的关注与重视。
“楚太史印”“楚大行印”“左市”“少内”等等都是官印封泥。汉高祖刘邦封异母弟刘交为楚王,都彭城,徐州在西汉时期历12代楚王,以“楚”字开头的封泥无疑就是楚国的职位了。
吕健说:“对于诸侯王国来说,其群卿需冠以国号来区别他国,这里的'太史’'大行’皆为王国群卿,其全称应加'令’字,然而在印章中,诸侯国名和'印’字都不能省略,那就只能在官名上做文章,省掉了最后一个'令’字了。”
土山汉墓出土的私印封所占比例较小,完整者更少,印面较官印小且文字纤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无字封泥。无字封泥不就是一团泥么,这个也有历史信息?吕健的回答是肯定的:“无字封泥在土山所出封泥中占有较大比例,形状多不规则,缄封后似多用手指压过,所以封泥边缘多留有指纹。这种无字封泥也是汉代公用缄封的珍贵遗存,从中可以看出汉代封物制度的盛行。无字封泥应是在印章缺失情况下的应急之举,其缄封的对象可能并非特别重要。”
封泥何来 或为楚宫废弃物堆积
“土山汉墓封泥不是出自墓室,而是来源于墓室上方的封土内。数量众多的封泥集中出土于墓葬封土内,这种情况此前从没有出现。土山汉墓封土是层层夯筑而成,夯层厚度不均,封泥大多出土于熟土夯层内,伴生物有大量的汉代瓦片、瓦当及陶器残片。”
4月13日,土山二号墓考古项目负责人、徐州博物馆考古部主任耿建军在“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会的上述介绍,引发了在场专家的兴趣与提问:数量如此多的封泥是从何而来的?西汉的封泥为什么会穿越到东汉王陵?由于现场时间有限,耿建军只作了简要回答:“或许是楚宫废弃物的堆积。”
持相同观点的吕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详细分析了土山汉墓封泥的来历:“这批封泥的时代跨度很大,几乎涉及西汉一代,封泥反映的职官、地理等信息也和西汉楚国较吻合,极少见到东汉遗物,说明这些封泥与墓葬本身并无直接关联。”
结合全国其他类似考古发现,吕健认为,土山封泥的原生堆积地点或是西汉楚国的某处官署建筑遗址。推及土山汉墓出土者,其泥背绝大多数都有封检使用后的痕迹,另外,封泥出土地层多是熟土,有大量的建筑构件如板瓦、筒瓦及瓦当等伴生物,原本的堆积状态应为集中放置在官署的某处,该处即是官署内废弃封泥的指定存放(埋藏)地。
吕健补充说:“汉代的官文书收发有严谨完备的程序,启封后的封泥虽已完成使命,但它仍是官文书的组成部分,出于保密、安全等考虑,并不能随意丢弃或掩埋,将废弃后的封泥堆放于官署或建筑物之内在考古界不乏旁证。”
还原历史 封泥将解开更多未知
自2018年从博物馆调任到高校,吕健的封泥研究更加深入。他用大量的历史文献和考古实证,“还原”了土山封泥之路:“西汉晚期,历经新莽改制,末代楚王被废为庶人,楚国被除。东汉初,彭城为楚郡治所,东汉中期楚都彭城又成为彭城国的国都。几经辗转,原来的前楚国时期的中央官署可能不再延用,逐步成为废墟。在东汉某个时期营造墓葬时,所需土方量大增,建造者可能会对前楚国官署等废墟进行有计划的清理,因而使大批封泥随建筑材料一起埋入土山汉墓的封土之中。”
“土山汉墓出土的封泥经过了科学的考古发掘,出土地点明确、层位清晰、数量巨大,对于复原楚国政区沿革、揭示王国官制、比较汉廷与郡国官制异同等均具有重要意义。”吕健对未来的研究充满期待:“对土山汉墓封泥进行系统整理与研究是当前面临的紧迫任务,或许在全部资料公布以后,将在多个方面的研究中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除去考古学上的意义,徐州知名书法家郭荐说,土山汉墓出土了几千方封泥,对印学、史学、汉学都是重要研究资料:“1995年狮子山楚王陵一次性发掘数百方官印的重大发现,已被写入高等教材《中国美术简史》,震惊书法篆刻界。近代金石学中,封泥研究是重要成果,徐州的拥有量占了全国'半壁江山’。封泥经火与岁月的浸染后,自然天趣,金石意味十足,不仅有质朴之美,且大气雄浑,足以滋养篆刻艺术,正如前人所言,'汉晋印章传至于今,不啻钟、王法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