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官华赏读王跃强
一个爱铁的人从不生锈
——王跃强诗歌简析
陕西/官华
读王跃强的诗歌令人心生敬意。一个有担当的诗人,有个性的诗人,懂得从内心出发,打开自己,释放自己,让灵魂飞翔,在思想的幽深处,将隐秘的疼痛释放,大开大合间,让诗歌喷涌出感动人心的力量。在现实的维度间,王跃强的诗歌呈现出格局与气象的阔大。诗歌成为其特定的人格符号而存在。是一种激情、力量、光芒与良知的混合体。可以说,诗人的王跃强是“独一无二”的一种存在。这种存在是自我镜像与现实层面糅合的互相映衬,是情感传达与人生态度契合的互相交融,是思想与精神撞击间的诗性思考和审视的建构。
黑暗是突然想到的一些烛光
不用点亮,只用身体里自存的星星
把黑了又黑的黑
取出,摘下,压在一张白纸上
这样的诗句在颠覆或者瓦解着我们惯常的认知。“黑暗”“烛光”只是一种外化的象征符号,身体里的“星星”是内化的,是诗歌的内核。从外在到内在,不断消解中,将本然的需求转化为诗性的关照,带着我们一起抵达本质世界意料之外的启悟,抵达敞亮的天地。
如果要死,我就死在风中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拥有喧嚣的大地和孤独的天空
我要把所有的繁华和苦难都交与一片叶子
风不止
我的生就不止
诗人采用自我言说的方式,挽留个体生命对生存的独特体验。在貌似庞大的生存境遇里,执意地独自言说,呐喊。无论是“喧嚣的大地”与“孤独的天空”,还是所有的“繁华”与“苦难”,诗人需要去审视,在审视中剥离。在这里,向“死”而“生”,诗人借用“风”与风中飞扬的“一片叶子”,可感可触,完成一种生命状态的转换,散溢着直面人生的尖锐和力度。
一生之中,我爱过两个晚上
一个晚上是我离开母亲的子宫
月白风清,我哭了一声
另一个晚上,是我的灵魂离开肉体
电闪雷鸣,我笑了一声
诗意的所在是“两个晚上”。出生的“哭”与死亡的“笑”形成鲜明的对比,哭是感恩,笑是超然。一哭一笑,外部形态与内心的声音参揉,不单单是某种陈述,语言的表达与生命的存在方式是同构的,这是一种认知方式上的关照与超越。出生时的“月白风清”与死亡的“电闪雷鸣”,两种不同的状态,指向存在本身。这是一种深度的体验与揭示,撼动人心。
一个爱铁的人从不生锈
就像一条鱼不会在水中流泪
就像一块石头不埋怨大山的沉重
就像我
从不把地狱的出口当作天堂的进口
“一个爱铁的人从不生锈”,人与铁一样,具有铁的品性,或者说把铁的品性融入生命的意识中。“铁”“鱼”“石头”“我”一样,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在意识或者有序的把持中辩识、开悟,从而获得。一种存在的微妙浸润其间,渗透无边。诗歌的想象力奇崛,寓意深刻。
诗人就是在诗歌中制造波澜,抛出奇想,让诗歌跌宕出诗意和张力。王跃强的诗歌没有过多的阐释,在语言的层层推进中,意象深刻而鲜明,独具特色。《我用烈酒掀起草原的风暴》中的“烈酒”,《母亲教我》中的“骨头要硬”,《我的身体是我一生的客栈》中对“家”的期盼,《亮着的永远亮着》中“黑去的在亮前就黑了”的哲思意味,还是《我确信声音是有光的》中“埋在你眼里火焰的光 ”。王跃强以其独特的诗歌语言拓展着诗歌的境界。这样的诗歌,容纳了更多的容量,文字间汇聚了诗人独到的思考,寄情于诗,不随心所欲,用一颗心在雕琢在书写。
诗歌是生活的根基。王跃强的诗歌,是生活的再延伸,是真情的倾述和吟唱。可以说,王跃强的诗歌晓畅明白,切入细腻,表达自然,入心入理。在触物触景间生情,用诗的意境和奇特的想象以及驾驭语言的能力,很好地把握了诗歌的内核,很好地控制住了节奏和走向,折透着一种真性灵的书写。王跃强的诗歌在生命意识与现实经验的传达中,朝向纯粹,虔诚仰望,在谦卑的写作中不断呈现、加深和丰富着诗意的构筑。
正是这些惯常的认知,吸引着诗人探究的目光。王跃强的诗歌在思想的深度与精神的向度上,不断探索,自我超越,给诗歌注入了新的元素,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形成了自己诗歌特有的格局。其诗歌彰显的价值立场和担当,体现出一个诗人的良知与责任,无疑是难能可贵的。这也与其主张的“好诗人应该有思想。思想,就是思一思,想一想。也就是,你为什么写,你写什么,你怎样写”相吻合。
总之,王跃强笔下的物象,超越了简单的叙写与认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扑面而来,简短的诗句,让诗歌充满了无限的想象,诗歌流淌的气息,是浓郁的情感的支撑,是生命律动的契合。这些诗歌看似信手拈来,其实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道,起承转合间,鲜活生动,开阔浑厚。可以说,王跃强的诗歌有着默会于心的超然,使诗歌有了诗歌的高度。或许,可以这样说,王跃强的诗歌是拒绝阐释和解读的。反之,只有深入其中,慢慢体味,诗歌之境才会畅达我们的内心。
2019.8.8赵渡古镇
王跃强诗歌选读
1一个爱铁的人从不生锈
从爱上铁的第一天起
我就学做一块石头
内心长满了铁的元素和铁的硬度
我把我的诗句我的爱情甚至我的血液
统统搬到一座矿山上
把云里的前世和土里的今生
一层层剥离,用生命的铁锤碾碎
最后用月光或者阳光洗净
我会将我的骨头和皮肉推进熔炉
炽热中我无心去想白昼和黑暗
更无心去叩问渣子一样的人心和兽面
我会在炉火中尽情绽放
与火紧密相依在烈焰的燃烧中
我们拉着彼此的手
仿佛一群永不厌倦天空的鸟儿
在火中凤凰般飞翔
我知道一出炉我就是一块钢了
就是一把刀一支枪一双鹰的翅膀了
一个爱铁的人从不生锈
就像一条鱼不会在水中流泪
就像一块石头不埋怨大山的沉重
就像我
从不把地狱的出口当做天堂的进口
2黑暗是突然想到的一些烛光
黑暗是突然想到的一些烛光
不用点亮,只用身体里自存的星星
把黑了又黑的黑
取出,摘下,压在一张白纸上
我日复一日凭借这些烛光
活在黑暗高悬的枝头
从天黑到天亮
无非是一只手从另一只手里接过一滴露珠
以及这滴露珠里晶莹的泪光和思想
烛光是孤独的
更多的孤独通过黑映在我的脸上
我不为这样的映照而难过
只用手指轻弹了一下
看坠落到地下的是什么样的烟火
就这样,一些烛光亮着
一些人在黑里藏匿着自己的眼睛
忽明忽暗的风吹来
头发像泥土里摇曳的小草
抚摸着大脑里发光的虫鸣和熟透的果子
3母亲教我
她,我的母亲,教我
骨头要硬!教我壮志凌云!
她对我说:要学
硬骨凌霄花,即便死时,也要带上英雄胆
豪杰心
天空的嘱托和太阳的气味
4我用烈酒掀起草原的风暴
砸下来,砸下来,砸下来吧
雷声,闪电,冰雹,黑河,黄尘,噩梦
我用烈酒
掀起一场我渴望一生的风暴
突然宽大的草原更加宽大
词语的毡房跑出一匹蓝色的野马
天空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像一杯与生俱来的烈酒,一碗剑锋上的奶茶
辽阔的草原啊,风暴的弃土场
我在风暴的最中央
手持牧笛吹出太阳,月亮,爱情,命运
这些我爱过的恨过的低吟或长啸
与往日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狰狞,那些阴暗,那些污秽
在我身体的背面
被龙卷风一样的风暴席卷到最少
砸下来,砸下来,砸下来吧
烈酒里的我羽毛是新的,眼睛是新的
血液流淌的方向也是新的
连昨夜挂在诗句里的袍子,也是新的
风暴,你是一种想说却说不出的好
我可以抛弃一切我想抛弃的抛弃
安心做这草原里的最后一头牛,或者最后一只羊
在电闪雷鸣里,豪饮烈酒,开心大笑
5两个晚上
一生之中,我爱过两个晚上
一个晚上是我离开母亲的子宫
月白风清,我哭了一声
另一个晚上,是我的灵魂离开肉体
电闪雷鸣,我笑了一声
两个晚上之间,是多余的白天
我扛着自己骨头
看一粒尘埃的开始和消失
6我的身体是我一生的客栈
我的身体是我一生的客栈
它并不筑造在群山里,也不安放在波涛边
它随着我的一生
行走
春江花月夜,身体里来了很多客人
他们,饮酒
品茶,抚琴,吹箫,谈情,说爱,往往醉后
把舞蹈,跳到梦中
夏日,客栈的侧面荷池溢香
青蛙因爱而叫
莲一样的丽人来了,我同她在深情的清水中
结成纯洁的藕胎
待到秋风初凉,我的身体经霜
客栈移入熟透的果肉
在滂沱的泪雨之后,在簌簌而下的桂子中
在我,知晓了众多蝴蝶的生日
当大雪纷纷降临,我的客栈着上银装
新来的客人们,并不
像往事寒冷,他们也不挤向我的心边取暖
依然欢乐如驱寒的炉火
四季,年年,我身体的客栈
随着我的一生迁徒
而家,最终
在哪里,我却浑然不知
7亮着的永远亮着
我在黑暗里想灯
一个失去视力的梦游者
整夜寻找失踪的光
我是爱着白天的人
总想夜里看到云朵
夜再黑一厘米就亮了
我还是不停的翻来翻去
我身上的黑
不知睡了多少夜
亮着的永远亮着
黑去的在亮前就黑了
8我确信声音是有光的
我确信声音是有光的
比如昨夜苦闷的惊雷,比如现在刮起的微风
比如云朵摔下来,比如大海被推翻
比如一颗钉子追打另一颗钉子
比如一个人的手掌扑向另一个人的脸
声音一定是有光的
比如黑,比如亮,比如蓝,比如黄
比如砸心的疼,比如割断的肠
我能听懂天下所有发得出和发不出的声响
却无法挖出埋在你眼里火焰的光
官华简介
官华,陕西大荔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春天错过花开》《一个人的渭河》。
王跃强简介
王跃强 ,《中国诗人》杂志社社长。著有诗集《词语的拂晓》等多部,诗歌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30多种重要诗歌选本。主编《中国民间诗歌读本2018》诗歌卷等。
往期经典回顾
“一线周刊”推荐当代一线诗人、作家,兼顾社会热门话题,影视点评,随笔、小说、散文等文学类题材!
做一个温暖的公众号
长按关注:一线周刊
把时间交给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