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1983年南屏街的积雪上,看看长春路,顺城街……记忆中昆明城灰飞烟灭的“芳华”

城市建设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如飓风骤起,大浪掀天。弹指一挥间,只见钢筋水泥拔地而起,昆明老城灰飞烟灭。

长春路〝一颗印〞民居  1994

曲径通幽的小巷消失了,桂花飘香柿子金黄的院坝消失了,再踏不上雨后温润的石板路面,再见不到夕阳下鱼鳞般闪亮的青瓦屋顶……昔日少年怀抱弹奏的吉它变成了斜跨肩上的手提电脑,弹棉花的嘣嘣声,炒板栗的嚓嚓声,撒梅少女卖小白杞,卖千针万线草的吆喝声似乎还在余音绕梁,便永远湮灭在新昆明昼夜不息的喧嚣之中…”

南通街福音巷/煮饭的老人  1994

已经“封笔”的作家老楷为刘建华的影集《记忆-消失的昆明老街》撰写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实际上,凡是接触到这本影集的“老昆明”,在感叹时间更替、岁月流逝的同时,也会自然而然地通过刘建华镜头下的黑白影像得到种种喜怒哀乐的共鸣。

绿荫下的青云街  1998

你知道昆明有一个楚姚镇巷?

与刘建华老师相识于杨长福老先生的摄影展,之前只知道他是一位资深的新闻从业者,但真正看到他的作品时,又忍不住坐下来与他细细攀谈,去深入他的内心世界。

“为什么要拍很多昆明老街的照片?”

“昆明历史悠久,文化灿烂,是国务院公布的首批24个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拥有2200多年的建城史。昆明的摄影人有那么多,但大都偏爱自然景观或民族民情,往往舍近求远,选择到版纳、德宏、大理、丽江、香格里拉等地进行各式各样的采风,反而遗忘了自己居住的城市。”

雪后南屏街  1983

紧接着,刘建华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他搭乘出租车,遇到一个非常健谈的司机主动搭话,“你知不知道昆明有一个楚姚镇巷?”

刘建华回答道,“是在原马市口即现在的云南省政府大门左旁的一条小巷,对不对?”

司机惊讶之余,向刘建华缓缓道来自己与楚姚镇巷的渊源。多年前,这位师傅在昆明巫家坝机场接到了一位刚从海外回来的老华侨,或许是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他点名要到楚姚镇巷去,这样一来,让司机傻了眼,连忙询问周边的人,大家都不知道这条巷在哪儿。直到遇见一个知情的老昆明才为其指路。至此,这位出租车司机已经在机场滞留了近一个小时,当这位老华侨最终被送达目的地时,虽然遗憾楚姚镇巷已不复存在,但仍对热心的司机充满了感激之情。

北后街居民小院  1996

刘建华不由地感慨,“每一片历史街区,每一条老街、老巷都蕴含着特定的历史脉络和文化渊源,譬如武成路是因坐落在这条老街上的武庙而得名,钱局街则因清代铸币的宝云钱局以及后来的云南造币厂就建在这里,故名。而昔日威远街大柳树巷的得名想必又因垂柳树依依的环境特征。老的街区、老街、老巷一旦改名或是拆迁了,如有一天离家的游子归来,不是连曾经的栖居之所都无法找到了吗?因此,我想尽可能地用影像去记录和见证历史,留存记忆。”

金碧路阁楼人家  1994

或许对于很多昆明本地人来说,儿时对昆明的感觉是外婆家的小院,是楚姚镇巷口每天排队挑机器水的人,是金碧路上的豆花米线,是圆通山的猴子。大学时的感觉是云大东二院、北院、校本部的三点一线,还有青年路拥挤的地摊和圆通电影院。而当他们长大,暂别了熟悉的城市,再回归时就已感到十分陌生。他们已经找不到东二院的大门,更找不到楚姚镇巷,一些模糊的记忆抵不过城市的发展和现实的改变。

金碧路营门口1号/当年的住户  1995

金碧路营门口/雷氏炒板栗  1997

如今,当刘建华面对新昆明城却难以找到感觉时,他总是遗憾当年没有记录下更多的老昆明城市风貌,尤其是市井生活的状态。

或许是对自小生长的这个城市有着很深的情结,又或是对老街巷和市井生活有独特的痴迷,刘建华从初学摄影时就喜欢游走在昆明的大街小巷,去寻访那些已经逐渐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即便它们已经破败不堪,或是已被新建的高楼淹没,但是刘建华仍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老旧的坐标。

拓东路真庆观/曾经的居民院  1995

螺蜂街宝兴巷/补锅匠与儿童  1994

“老街的拍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因为这种传统民居的建筑形式和市民生活方式以及环境氛围能够真正打动我,触发激情并按下快门。”

街道与人,记录百姓生活的片断

“我对老街的拍摄没能完整地跟踪整个城市变迁的过程,只能算片断式的记录,加之人文意识还不够强烈以及下的功夫也不够,所拍影像还显简单和表面。”尽管刘建华谈到自己的摄影时显得谦虚诚恳,但实际上,他的昆明老街还是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影像史料。

诸如影集中有关 “登华街”和“同仁街”的几幅作品。从前的登华街西起翠湖边的黄公东街,东接华山西路,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由此路可登上五华山,是其路名的原义。如今登华街保留完好的青石板路虽仅剩69米,仍被列为五华区的文物保护单位。正因为这条形成于清初的老街历经沧桑,从1983年至1993年,刘建华从不同的视角拍下了这条老街上温情的市井生活。

雪后登华街  1983

和谐邻里    1993

弹棉花的工匠 1985

此外,同仁街刘建华也多有涉足,这是昆明仅有的广东“骑楼”建筑形式的老街。

骑楼,潮州人称为五脚砌,闽南语称亭仔脚,是具有浓厚的华南特色的建筑形式。其建筑的一楼临近街道的部分为行人走廊,走廊上方则为二楼的楼层,犹如二楼“骑”在一楼之上,故称为“骑楼”。

清末明初广东商人入滇经商,由此带来了华南特色的建筑,昆明同仁街就是这段历史的记录。当年同仁街两侧的骑楼建筑为两层,二楼做居室,一楼多为商铺,前檐走廊则为人行道。1998年因金碧路拆迁改造,同仁街被拆除。

源于对骑楼的钟情,刘建华拍下了同仁街昔日风貌以及市民的日常生活,直至同仁街最终消失。

同仁街/时尚的年轻人  1995

同仁街 宝善街口  1995

同仁街二允巷口  1998

同仁街/搬运穿衣镜的人家  1998

当大量的老照片呈现在眼前,除了老街,那些有意或无意出现在画面中的人仿佛更能引人注目。

刘建华说,“拍摄昆明老街,记录老百姓的生活状态更有意义和价值。”

刘建华作品展示

威远街龙公馆/龙云故居   1996

龙云在昆明曾有三处故居,位于威远街中段的故居已被拆除,现原址上建起了名为“龙园”的高楼。

金碧路营门口/曲焕章故居  1997

金碧路营门口/曲焕章故居雕花石柱 1997

历史上,这个三层楼的中西合壁的大宅院在金碧路上的门面是著名的“百宝丹”大药房,拆迁中,这些精美的西式石柱和浮雕大都砸碎。

拓东路文艺茶室 1995

以前昆明老街上有很多茶室,有室内的也有露天的。市民在开水供应站冲泡一杯热茶,聊聊天,就成为了文艺茶室。

东寺街居民 1997

那个时候人们有不一样的生活状态,新式的摩托车非常少见。

顺城街民居群落 1994

如今顺城购物中心就建在昔日的顺城街上。

五华大厦位于原顺城街西口,当年,刘建华在五华大厦的楼上俯拍了顺城街民居群的全貌。

大观街/庆丰街口牛菜馆  1992

老大观街原有多家生意兴隆的牛菜馆,如今这路段早已变成了大观商业城。

武成路/三一圣堂前的购物人流 1996

照片上的“三一圣堂”已改建成一座西式建筑风格的基督教堂,武成路拆迁之前,整条老街变成了大甩卖的露天商场,购物人流熙来攘往。

环城南路/钉马掌的兽医

把马固定在兽医站门前的钢架上,身着白大褂的兽医和助手在一起钉马掌。十多年前,广东美术馆举办了《中国人本》纪实摄影收藏展,刘建华入选三张作品,这幅《钉马掌的兽医》就是其中之一。

吴井路/双眼吴井汲水的老人   1994

吴井路因双眼“吴井”而得名。如今,这口双眼井位于新建的吴井茶庄的院內,成为了一个历史遗存和别致的景观。

大观路/大观河畔写生的画家   1983

1983年12月27日,昆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在接近大观楼的大观河畔积起了厚厚的雪,油画家刘南先生在河边写生,刘建华在他身后捕捉到了这个难得的瞬间。

在刘建华看来,这张照片有着特别的意蕴,城市化进程不可逆转,只有影像和绘画才能留下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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