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沈婉梅 : 故乡的野菜
我的故乡在一个碧水环抱、绿树葱茏的小镇。远离故乡后,故乡的很多人和事时常在脑海里浮现。每到春天,最让我心心念念的是那些遍布乡间的野菜。
早春二月,草长莺飞。黄昏时去田野散步,小径两旁随处可见翠绿的野油菜。这时,你的惊喜不亚于在寒冬里见到一束阳光。一边散步,一边沿路采摘,不一会就可以采得满满的一大捧。把青翠欲滴、嫩如桃酥的油菜抱在怀里,一股清香和着春风在鼻尖萦绕,让人神清气爽。这些野油菜从头至尾、浑身上下都是新鲜的、嫩绿的,无须扔掉一点点。只要洗净,就可以直接入锅。放到锅里一炒,只需要放一点食盐,其他什么佐料也不用放,不到两分钟,一盘原汁原味的纯天然绿色食品就闪亮登场了。伸出鼻子嗅一嗅,一种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再用筷子夹几根尝一尝,醇香、清甜、柔嫩中带一丝淡淡的苦涩,这种独特的滋味让人浑身舒爽,回味无穷。往往不等到开饭,我片刻就能把满满一盘油菜一扫而光。
似乎怕野油菜寂寞,这个时候相伴的还有野芹菜,它的别名称水英,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一根根野芹菜像一把把绿色的小伞长在田野间的浅水沟里。野芹菜不仅别具风味,而且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它有健胃利血、润肺止咳、降低血压、健脑镇静等作用。水芹也称作“路路通”。无论是凉拌、还是清炒都脆嫩爽口。如果谁家厨房在做芹菜炒腊肉,整个楼道都香喷喷的,可谓“谁家煮菜一村香”。
记得有一年的清明节,我从北方回到娘家。大姐知道我特别爱吃芹菜炒腊肉。天刚刚亮,大姐踏着露水去田间水沟里采回一大把野芹菜。她回家时我才起床,看到大姐湿漉漉的头发,我不禁眼眶红红的。吃午饭前,大姐从冰箱里拿出那把芹菜,掐去尖端的细叶,然后用清水洗净,加上腊肉一炒。黄亮亮的腊肉、葱绿绿的芹菜、白花花的蒜子,红艳艳的辣椒,光是看看就已经很享受了。待到边吃边品,那个香滋滋的味道啊真让人沉醉。当然,那让人沉醉的不仅仅是菜香,更有让人魂牵梦绕的亲情。
在家乡,每逢三月三,地菜煮鸡蛋成为家家户户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美味。这个习俗来源于一个美好的传说,相传三国时期,有一年的三月三,名医华佗在沔阳(今仙桃)采药时遇上大雨,他去一户农家避雨时,看见老农头疼发晕,痛苦不堪。于是他让老人采地米菜煮鸡蛋吃,老人连着吃了三枚地菜花煮过的鸡蛋后,多年头痛的毛病治愈了。于是“阳春三月三,地菜当灵丹”的谚语就流传开了,三月三吃地菜鸡蛋的习俗也传承了下来。三月三的地菜煮鸡蛋不仅是一道营养丰富的绿色食品,更寄托了人们祝愿幸福安康的寓意。
小时候,每到三月三,母亲总是一大早就去田间采来最新鲜的地菜,洗净后,用她喂养的土鸡生的土鸡蛋一起放到锅里煮,把鸡蛋煮好之后,她一般不把它们捞起来,而是让鸡蛋在地菜煮过的开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再取出来。她说这样鸡蛋更香,更有营养。嘴馋的我们早已迫不及待了,围在灶膛边等着母亲分配。兄弟姐妹们一边吃、一边嬉笑斗嘴,无比快乐,屋子里一整天都氤氲着地菜的香气。长大后,我们一个个先后飞出了老屋,母亲也早已离开了我们。后来,每到三月三,吃地菜煮鸡蛋时,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和一家人吃地菜煮鸡蛋时的画面。
地菜不仅深受大众喜爱,还享受着历代文人墨客的青睐。大文豪苏轼被贬谪时,常常靠煮地菜充饥。于是写出了诗句“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地菜不但能充饥,而且能慰藉乡愁。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朋友范成大那里闲居,时间久了想回家。可因为春天来了有荠菜吃,就不想回家了。为了感谢地菜的功劳,诗人专门写了一首《食荠》大赞荠菜的美味远胜于莼菜、瓠瓜等。他说:“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清代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对地菜更是情有独钟,他说“三春荠菜偏饶味”,这里面一定也有不少吃地菜的故事吧。
朴实无华的地菜居然能得到那么多诗人的赞美,足以可见它的天然醇香多么有魅力。我现在居住的北方城市,尽管以饺子出名,饺子馅五花八门,但没有哪一样饺子的味道能胜过家乡的地菜饺子。
和其他野菜相比,地菜可谓雅俗共赏。有谚语云:“三月戴荠花,桃李羞繁华”。在我国某些地方有三月三戴地菜花的习俗。这一天,女人和小孩把地菜花插在发髻上,男人把地菜花戴在衣襟上。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那白如米粒的小花朵,挟裹着泥土的气息,芳香袅袅,那场景实在壮观。
曾经远在他乡的时候,我读到一位朋友的诗:“湖畔的早春/最美不过胡波堤岸的野泥蒿/看上去像草/闻起来像药/用那风干了的腊肉一爆炒/便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即使远走他乡/那绕在舌尖上的香仍有回味无穷的味道"……读到这首诗的一瞬间,我竟然眼眶湿润了。
那一年,我在长春暂住。有一天,我去一家超市买菜。在琳琅满目的食品中,突然发现一盒泥蒿根摆放在里面,我欣喜若狂:“这下可以解馋了。吃不到泥蒿,尝尝泥蒿根也挺不错的。”我急忙跑过去拿了一盒。买好菜后,我匆匆忙忙跑回家,把它择好、洗净,还加了一点瘦肉、葱、蒜爆炒,一等炒好盛到盘子里,我立马用筷子夹到嘴里尝了尝,却大失所望。因为这菜完全没有一点点野泥蒿的清香味,而是有点鱼腥味,还带点淡淡的苦涩。我被搞蒙了,难道泥蒿和人一样,也认地理位置?
后来,女儿说:“你是想家想苕了吧,这根本不是泥蒿根,是鱼腥草啊!”为了掩饰自己,我喃喃地说:“不是啊!是它们长得太像了。”
其实,女儿一语道破天机。“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离开故乡多年了,我对故乡的思念从未减轻。故乡的野菜早已沁入我的味蕾,故乡的味道像一块抹不去的胎记,早已深深扎入体内。
沈婉梅,汉川市中学英语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有近200篇作品发《长江日报》《湖北教育》《孝感日报》《济宁日报》《槐荫文学》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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