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在此间

生活在别处,语言在此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具有很强的带入感,写下便是永恒,佩索阿说是永恒的谶言。文字则是一种知识的游戏,每一种远方的诗意,都具有某种象征。

碎片化生活,阻碍系统化的思考与写作;口语话写作,丧失结构化组织语言的能力。身与心是两种不同的介质,以文行事,语言常常扑空,文字未变,变化的是认知。有事先的预想,也有事后的感受,却是语焉不详,大而化之,闻者更是匪夷所思,不知所云,准确的语言表述,是一个人自由的一部分。文艺作品魅力所在,恰在误读,生活所需则为误判烦恼。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人所认识,多为局部,王国维云:“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知觉中包含思维,推理中包含直觉,观测中包含理智,顾随说“文学上的理智是经过了感情的渗透的,与世法上干燥冷酷的理智不同”,而理智之事未必有趣,有趣之事必定理智。正是抽象文本与具象载体间的落差,架构了文章产生意涵的空间。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时间面前,诸事转移。少年爱绮丽,壮年爱豪放,中年爱简练,老年爱淡远,所谓淡远,放怀自遣,心思皎洁,其境自远。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云:“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釆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侯鲭录》载苏东坡告侄书:“凡文字,少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学此样,何不取应举时文字看,如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然不是所有淡远文章,年老便能达到,“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者也。

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冷门书单,私人释读,见解清晰,个性十足。诉求各有不同,表达自也有异,文字为小众撰写。阅读乃独自过程,看上去孤单,只是不对他人形成依附。不读书者嘲笑读书无用,而读书之人从未嘲笑不读书者。车尔尼雪夫斯基说“只有当丑力求自炫为美时,丑变成了滑稽”,对于丑人,细看无疑一种折磨。

万物皆媒,人机合一,内容为王,技术重构,全新的艺术集群,构成智能媒体生态系统所赖以存在之基础,然机械化并不能减少工序,只是为了弥补人力不足。人工智能只能根据既有数据,对可能发生之事予以固定说明,这一过程中,便失去了挑战假设的能力,而文艺的贡献之一,便在于重构框架的意义。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人已然科技化之人,科技已然人化之科技,文艺的主体与对象自然也为科技化之人。技术告诉人们如何做,而文艺解答为何这么做。此间的语言叙事功能,必有变化,个性化语汇,他人难以共享,也不适于论证,只有共享语汇,方可成为论证交往的媒介。

只习操船,不谙骑射,若非己之专长,结果必是无功而返。用心专一,往而不返,其已然吃力,况分散于左右,蜻蜓点水,旋点旋飞。天有高情,世无慧眼,禀赋不一,存在例外。沈从文的背景在文学,却是入而能出,往而知返,对于突如其来的迷失,博诵经史,蕴蓄闳深,终在考古领域另具成就。两种语言构架显然不同,汪曾祺说“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抒情是一种语言的修养,也情怀所在,同样适于文艺之外的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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