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小说《玉兰花》之高丽涛篇《佩结西风怨（一）》
2016年6月23日星期四
佩结西风怨
一
窗外已经是春天了。何光尘掀开薄被，拿起床边凳子上的夹衫穿上。这是一件淡青色的长衫，抖一抖衣服，居然熨平服帖，不是想象中刚刚从衣箱里拿出来满是褶皱的样子。他开房门走出来，微寒的气息带着新鲜的泥土香味扑面而来。外面是一个园子，感觉有些空旷，地上的小草已经绿成一片，树木有的生出了新叶，有的枝干还光秃秃的，却已经开始隐隐鼓起花苞。
这时，从旁边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布衣短衫，手捧托盘，盘里放着两碗粥，几碟小菜。这少年一边走过来一边喊道：“少爷起来了，洗把脸准备吃早饭吧。”何光尘微笑着看看书童何方，这小子年龄不大，这次特意只带他出来是为了少些管束，原想着要自己操心受累，谁知道他居然知冷知热，做事有条有理，让自己一路非常省心。
何光尘应道：“今天天气暖和一些，早饭就摆在外面吃吧。”说完返身回到屋里，试试盆里的水已是温的。洗漱完毕再走出来，饭菜已经摆在外面石桌上。一个石凳上铺着棉垫，何光尘坐下去，招呼何方也过来一起吃饭。何方垂手而立，嗫嚅着说：“一路上和少爷一起吃饭是为了节省时间，如今已经到了舅老爷家，再一起吃饭怕是不合规矩了。”何光尘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桌上，忽然大笑起来：“你小子别跟我装模作样！碗筷都摆了两副，还说什么合不合规矩？”何方一伸舌头，调皮地笑起来，赶紧坐在旁边一个石凳上，端起碗来就吃。何光尘郑重嘱咐道：“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不用讲究那么多，有外人在时可要注意一点才行，别让人家以为咱们家是不讲规矩的。”何方连连点头，嘴里塞着饭一时说不出话来，鼓起嘴瞪眼。何光尘看着他不由地又笑了。这次带这小子出来实在是带对了，不仅遇事省心，而且能让人开心。何方咽下一口饭，终于接口说：“在家老爷太太管得严，这回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想轻松一点。少爷放心，舅老爷来的时候我一定守规矩。天冷饭凉得快，快点吃吧，不然等会儿我又得去热一遍。”
两人匆匆吃完早饭，何光尘带着何方穿过园子到前面宅子里向舅父母请安。一路上欣赏花园的景致，何方回头兴奋地说：“昨晚咱们进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看清楚，原来这园子这么大，比咱们家的后花园可大得多了！”何光尘笑笑：“乡下 地方大，不过整治得可没有咱家的花园精致。”两人说说笑笑穿过一个角门来到前院，只见一排八九间大北屋，两边还有几间厢房，前院种着两棵合抱粗的大树，正面一扇影壁墙遮住大门，上面几个苍劲的大字：“诗礼传家”，昨晚进门时记得墙的另一面画的是松鹤延年。北屋正中的房门大开着，迎门便能看到中堂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旁边一幅对联：竹雨松风添画意，茶香琴韵伴书声。何光尘走进门来，见屋内无人，一边扬声叫道：“舅父舅母，光尘来给您请安了。”一边向中堂下面八仙桌旁的两张椅子行下礼去。
这时旁边棉布门帘一打，从内间走出一位员外模样的人，看起来五十来岁年纪，边走边做势去扶：“光尘起得好早啊，妹妹妹夫真是教养有方！昨晚睡得可好？早饭吃过了不曾？”何光尘起身又谢：“承舅父关心，昨晚睡得很好，早饭已在园子里吃过了。”这时何方也上前行礼，员外摆手让他起来，回头又问何光尘：“园中可住得习惯？我让你住在前面厢房，照应方便，你偏要住到园中去，来回跑来跑去十分不便，不如还是搬过来同住，厨上也好一起做饭。”何光尘赶紧说道：“舅父见谅，甥儿过来打扰，本为寻一个清静地方读书，若在前院恐怕事务杂乱。甥儿在园中住得十分舒适，不必再麻烦搬动了。”这时门帘再次掀起，走出来一位妇人，也是五十岁上下，穿着十分朴素，头上只插了一支银钗。她满脸堆笑上前招呼：“光尘过来了。昨晚匆忙，不曾好好准备，今日中午就在前面吃饭，另补接风宴。”何光尘上前一揖道：“多谢舅母关爱，不必这样麻烦，园中什么都有了。”何方给老夫人请了个安，夫人看一眼何方，转头又对何光尘说道：“你只带这样一个小孩子能做得了什么？回头我派个大人过去做饭洗衣，伺候你的起居。”何光尘连说不必，求援似的看向何方。何方会意，上前禀道：“老夫人安好。小童何方虽然年轻，洗衣做饭都是做熟惯了的，断不会让少爷冻到饿到，还请舅老爷和夫人放心。若过一阵看何方确实不中用，再增派人手也好。”何光尘附和道：“何方虽小，做事利落，一个人足够用了，舅父舅母放心。”夫人想一想，点点头，嘱咐道：“也罢了，往后若有什么不便，随时说给我听，万不可委屈了自己。”何光尘连连点头。夫人转身对员外说：“老爷在这里陪甥儿坐坐，我去厨房看下菜备得如何。”员外点头，伸手拉了何光尘去坐，何方忙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旁边，何光尘坐了，与员外说些父母及家中之事。
转眼便近中午了，太阳已经挂在庭中树顶，院子里到处是斑斑驳驳的树影。员外见何光尘与他一起喝茶坐得十分拘谨，便携了他的手走出屋来，站在院中给他指点家中的布局。他指着一边厢房道：“这是你大表哥和大表嫂住的屋子，这是你二表哥和二表嫂住的屋子，那边是客房。”再往对面一指：“这边是你表妹住的，原本她们姐妹两个同住，你表姐去年嫁到前村，如今只有你表妹带着两个丫头住着。”何光尘想起表妹四五岁时曾跟着舅母到他京中的家里住过几日，当时自己也不过六七岁，只顾着到处乱跑，何曾停下来陪表妹玩过一会儿。只记得在一起吃饭时，母亲和舅母开玩笑说要给他们定娃娃亲，表妹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一个劲朝自己这边瞅，反害得他害羞地低了头半天没出声。如今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道表妹出落得什么样子了？两个表哥还有表姐他倒是从未见过，昨晚到了舅舅家，听舅父说大表哥出门做生意去了，二表哥在邻县跟着先生读书，许久才回来一次。两位表嫂和表妹都未出来见客，这次午宴不知道能否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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