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得它们死去

喜欢小动物,是所有孩子的天性。爱心大概始于爱动物,进而移情于人的。
余幼时,正值七十年代初,学校松松垮垮,个人无所事事,内心空空荡荡,窗外草木欣欣,遂转关注,痴迷喂养各种小动物。
谁家的热带鱼甩子了,便自带罐头瓶前往求取。我养的那缸鱼,便是七拼八凑合成的。鱼小,只能吃蛋黄,蛋黄但落水便浑,且无法过滤,只得及时更换,换时以自制的纱布网捞取,水还得醒几天,滤去其中的消毒剂。稍大,便可喂鱼虱子了,也需自己从水塘里捞取。再大,便换做鱼虫了,要去臭水沟里挖取,铲一锹烂泥,再到清水里淘涮,归来时,浑身上下一股作呕气息。待鱼产子时,要守在一旁,甩一尾,捞一尾,否则就会被大鱼吞尽,缸内空空如也,可大鱼的肚子已憋。孔雀鱼之外,红箭、黑茉莉为佳品,后来才知,黑茉莉的学名叫黑玛丽。更珍贵的是片状长胡须的神仙鱼,只见过两回,羡慕得要命。那时养鱼,无市场买卖,都是交换。鱼也染病,自鱼鳞处知晓,但为时已晚,隔离也无济于事,很快,一缸鱼便死光了,不大的方鱼缸堆在了角落。
还有一阵子流行养蚕。春上稍暖,桑树发芽,芝麻大小的蚕子由白渐黑,便开始萌动了。出壳时,似蚁而多毛,需以干毛笔粘起,放入盒内,以切碎的嫩桑叶喂食。不几日就需休眠一次,一眠一蜕,一蜕一长,不停地吃,不停地长,夜闻沙沙之响,别样意趣。只是桑叶不便寻,老树上不去,得以钩子挑。断顿时,凑合着以榆叶顶替一阵,却非长久之计。蚕粪即蚕沙,搜集起来,可作枕瓤,炎夏有清凉作用。一个月左右作茧,将其置于平铺的涩纸上,便会吐成厚厚的一层丝箅子,否则自缚一团,用无可用。再后,又产子。产子后,以草木灰覆之,置于阴凉处,易于保活,待来年复生。丝纸则由白而黄,最后朽成了絮状物,至此仍未找到用途。
那时户户养鸡,以贴补家用。小鸡不易养,鸡瘟莫名而来,且特别频繁,有时一个不剩全部死掉了。稍大,放养于外,或走失,或猫叼,也存不下几只,剩下的多是生命里强劲的公鸡。放养之鸡,不必专喂,至多隆冬剁些白菜枯帮,在饭后的剩面汤里加热搅拌一番,回窝时添次食。大块的尽了,小块的没了,可它们仍不停地啄着盆,鼓乐齐奏。在不可能有的地方,仍能搜索到有,其至少可予人一些有益的启示。早晨一开窝门,撒腿便往垃圾堆上跑,鸡是直肠子,易饥饿。收蛋时的喜悦,或许就是养鸡最大的乐趣。然乐极生悲,到最后,鸡窝还在,而鸡却一只一只不知所踪了。
世间事往往有温馨,便有残酷,有生机,便有凋敝。这些动物的寿数都很短暂,稍不留神,就会意外死去。不为获利,只为乐趣,但见死亡,好生恻隐,而你又无能为力,不知所措。看着它们产生,成长,死去,我也告别了童年,兴致已不在小动物身上。告别了小动物,也意味着告别了童真,往事已矣!然半生努力,终使自己变为成人,后半生却要温故如何孩子般地童真,有爱心。
之后的几十年间,再未养过任何小动物,非不动心,只因受不了其不期而遇的意外死亡。女儿幼时,校门口购得两只小螃蟹,翌日即说服其至公园湖畔放了生,我陪她来回打车好长的路程。窗台上的几盆花木,有的移植而来,有的人弃我取,浇水勤,施肥也不懒,其茎蓁蓁,其叶菁菁,繁芜了一室的四季春色。朝暮一窗花,陋室得馨,不远行而得自然。盆中滋草也不除,生命皆平等,何以重一方而轻一方,生一方而死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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