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秦岭看我(散文)

秦       岭       看       我(散文)

· 马腾驰

“唉呀呀!这二杆子天气,真是要把人给死的热啊!走,钻山去!到山里透透气,凉快凉快!”朋友提议,众人应和。此时,正是关中平原的三伏天,高热酷暑,人大声说了话似乎都能引爆热得成了火海的空气。周末,大伙儿奔向秦岭大峪,要躲一躲这叫人实在无法忍受的炽热。

车子向大峪飞奔而去。车里,有人讲开了笑话:昨天,西安气温高达42度。南二环上一老人被摩托车刮倒,老人二话没说,立马爬起来就跑,一点都没有碰瓷赔钱的意思。围观的一大圈人都在赞扬老人:"老先生人不错!""老人素质真高!"“老先生身体棒啊!"“老人是咱西安的骄傲,是真正的西安好人,给电视台和报社打电话,让好好报道宣传一下!” 老人边往阴凉地儿跑,边擦着汗说:“你们懂个啥呀!你躺地上试试!烫得要死! 再不起来就直接火化了!啥?还要钱?要钱有个鸟用啊!”

一车人跟着哈哈笑了起来,笑这段子编得妙,赞叹这编段子的人是高人。不大一会儿功夫,车就到了大峪口。这大峪,属于秦岭七十二峪之一,东邻库峪,西接白道峪,位于长安区引镇大峪口村,号称长安八大峪之一。

进了峪口,车子一辆接着一辆鱼贯而入,每辆车在山路上都开得不慢,仿佛都要把山外难耐的燥热天气急急地甩在了身后。

行进在大峪的路上,一转弯,眼前的景物就是一幅美妙的山水画。山清水秀,峰峦重叠,沟壑纵横,曲径通幽,嗬嗬,一路上全是美不胜收的景致呢。沿着山路一直往里走,越是进了峪之深处,花草树木越发地郁郁葱葱,越发地颜色深重。那绿,那层层重叠在一起密匝匝的绿呀,绿得似乎要冒出油来。抬头看天,湛蓝湛蓝,是纯正洁净的秦岭蓝。各种形状的白云,一动不动,好似立在了那里,俯看着这山里它不认识的众多游人。山上密林里,不知什么鸟儿欢快地鸣叫着,声音清脆纯静得跟山外的鸟儿不一样,十分地悦耳与动听。

路下的大峪河,蜿蜒流淌,清澈可见了河底石头上的各种花纹。 从大峪口进山,由北而南依次有冷水泉、狮子茅栅、莲花洞、天赐顶与甘花溪等景点。美景,悦人之双目,那清纯而又带着甜味的空气,洗涤了心肺,使人不由要深长地多吸几口气并有了感叹:“这么好的空气,钱买不来哪!叫我把肺里的浊气换一换!”如果继续沿大峪往南走,即可穿越过秦岭,到了商洛市柞水县的营盘镇。

秦岭,秦岭,这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的大秦岭,这座宏伟壮阔、博大雄浑的父亲山啊,它是一部旷世奇书,它是挺起并提携了长江与黄河两条母亲河的脊梁与臂腕,它把中国的南北担在了肩上,它北中国的东西揽在臂弯里。秦岭,秦岭里的每一条沟与每一道壑,哪一个不是满沟满壑的故事?都有满沟满壑的大故事!不是么?单在这条大峪古道上,就发生了许多大的历史事件:唐时,唐昭宗为避叛乱,从大峪这条古道上逃走,紧随其后的数万官吏与家人,三分之一因饥渴死在了这条路上。清同治年间,农民起义军出大峪,从而触发了关中历史上有名的“回回乱”,引发了双方死伤六百多万人的惨剧。三十年代,红二十五军曾在此活动,留下了可歌之可泣之,让人要荡气回肠了的英雄故事……

大峪,这个大峪呀!我不由得远望了那直入云端的大山,不由去看了身边老干新枝的古树,也不由低头看了脚下这条路,从古到今,这条路上不知留下了多少达官贵人还有山野百姓重重叠压了的脚印,那每一个脚印里,都有每一个人的人生长短与春秋往事。此情此景,不禁让人心事浩茫起来,有了许多的遐思与感慨。

此时,太阳虽明晃晃地照着,却没有了山外可以晒裂了石头的那个狠劲。山风吹过,人行走在山间道路上,多了惬意舒适之感。进山的人,选了自己的地方放了车,有一大家子来的,也有三五相好之友相约而来的。河床里的石头间,有人在清凉的河水里泡着自己带来的大西瓜,等着凉下来后再吃。这边,有人在河边树阴下铺了席子,躺在那儿梦开了周公。河水里,小孩儿打水仗,有爱石者低着头专心觅寻石头,希望有惊喜出现,能遇着一块奇石。路边树林下,一位老先生与老太太并排坐在轮椅上,面部是那种阅尽世事,历经了沧桑后的平静表情,他们俩人一直沉默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山,不知想着什么心思还是什么心思也没想。那树上的蝉,一声接一声知了知了地叫着。

那边,有打着遮阳伞咯咯咯笑着的美少女,用手机互相照着像,每照几张,都要凑在一起互相看了,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欣赏着、评论着。

四点多钟,我们几人从山上转了下来,被路旁的一家打洋芋糍粑的大石臼与大木锤吸引。有人拿起那打糍粑的大木锤,在二尺见方的圆石臼中,砸开了煮熟后剥过皮的洋芋,有了吃者自己可以参与制作的环节,这一道吃食,受到了很多进山游玩人的欢迎。“咣”、“咣”、“咣”,这反复打砸出来的洋竽糍粑,筋道得可以挑起一尺多高,从臼里挖一团到碗里,用浆水调后,放了淹芹菜与炒好的韭菜,掌了红红的油泼辣子,端着碗,在凉风习习有着陶醉人景色的山中吃了,那个清爽与那个香劲呀,真是无法说!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刚才山顶上只有一团团淡淡的黑云,就在吃洋芋糍耙的这一小会,它们连在了一起,天色开始变暗变黑,还没等人回过神来,雨就叮当叮当,继而噼哩啪啦地落了下来。大雨,山中真正的大雨,开始痛痛快快地下开了。

大热天,大峪中突然有了不期而遇的大雨,远远望去,飘下的雨丝随着山的走势,斜着身子“刷刷”落下,四周的大山,笼罩在白茫茫的云雾里,真如仙境一般好看。山中的雨,雨中的山,欣赏着这突如其来的别有一番情趣的山中雨景,众人如孩童一般欢呼了起来,雀跃了起来。站在农家屋檐下,大家拿着手机照开了雨中的秦岭山,把照片与视频马上发入了自己的手机朋友圈,说是要让山外的朋友们看一看,让他们羡慕一回这难得享受的清凉。

我一低头,不由一惊,这家农户从河里搬来垫在门前的铺路石上,有惊人的图案:站在门口朝前看,稍远处石头上是一只大大的龟,其下的石头前边是一匹昂扬飞奔着的马头,马头后面,是一条盘旋着的龙蛇。祥瑞之气满满,这家人不得了,其后人必有大富大贵命!我问那卖糍粑的老板:“老板,这是你们家吗?”他正忙着清理帐篷上的积水,满脸悲苦地说:“不是,我是蓝田人,这房子是我租人家的!”他回答了我的问话,又自言自语开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雨下的讨厌不讨厌?这么大的雨,谁还进峪来?我这洋芋糍粑卖给谁呀?这鬼熊天,不把人害死才怪呢!”是的,春雨如膏,农夫与行人有了不同的观点与态度。这老板,只想着他洋芋糍粑生意的事,也不能怪了他。我让老板把我刚说的话捎给主家,他说:“主家到山外打工去了,后人还能有个啥大富大贵命呢?”我笑着说:“你把话带给他就行,只等日后去验证吧!”

雨还不停点地下着,待在山里光看下雨也没有了的意思,打道回府吧。车子在转来转去的山道上往下跑着,出山的车排成长队,不时还从紧挨路边的小停车场上插进来一辆车。进山上来的车,也同样摆开了一条长龙。堵车,不停地堵车,半天,也动不了一下子。这个时候,出山的我们笑话开了进山的人:“早干啥去了?都啥时候了,这时才进山?”“嘿嘿,你别说,进山的人也可能在嘲笑着我们:‘早早跑进去,这么早又跑出来,来回折腾图个啥呀?’”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出的那头是进,高的下边是低,左的那边是右,阴的上头是阳,生的隔壁住着死。人,成天不就是在这出与进,高与低,左与右,阴与阳乃至于生与死之间奔波着忙活着么?其间,难免有大喜大悲有艰辛困顿有坎坷不平也有了欢喜顺畅也有了庄康大道。

细细想了,其实人去旅游去逛,哪里是人去看要看的景物包括那些文物古迹等等在内的东西?恰是那些东西沉稳细心地看了急着要去看它的这些人。时空交替,人的一生又何其短暂,每一个人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人们急着要去看的这些绝大部份的东西,千百万年来还是那样巍巍然峨峨然,亘古不变地存在于那里,正如了这秦岭山一样。

于是,去秦岭我就认为了,不是我去看了伟岸高耸,拥有厚重历史文化的秦岭,而是秦岭看了一眼长得不怎么起眼不怎么齐整的我罢了。在它看了我一眼的这个瞬间,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人物与景象记录下了一点点,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在这号称了龙脉的秦岭山面前胆怯而又踉跄地走了两碎步而已。

顺理成章,这篇文字的名字应该叫作《秦岭看我》或者《大峪看我》了才对。没看过上边文字仅仅看了题目的读者,会在第一时间有了这人狂妄与不自量力的断语。他们肯定会说了:“你去看,去朝拜秦岭才对,大秦岭怎么能看你?”

也罢,看完了文章,他们就会明白我所思我所想。

2018年07月23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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