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划离开本身就是目的:谁还不是浮萍游子呢?
谁还不是浮萍游子呢?
有天我跟树祥兄聊天,话题起头是因为他去乡下,拍了张村儿里的照片给我。
现在的村儿里其实跟一些所谓的学者文人什么的描述的差别很大。有些村儿很干净,也很清静,没有喧嚣,节奏也慢。有些村儿会破败些,好多人出去打工了,家里的房子在那放着。东西不怕用,就怕放着,特别是房子。
据说是因为只要没有人的活动,各种微生物之类的就会迅速的在一个环境内完成对这个环境的改造。我们说破败,也只是我们人眼里的破败而已。在微生物眼里,可能就是乐园。
树祥兄我们这些人对许多研究农村问题的学者文人是很不以为然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描写的那个所谓的农村,不知道是插队时候的农村,还是文献资料里的农村,又或者是信息报告,视频影响里头的农村,总之,跟我们遇到的不同。
工作后,我跑过些农村,除了云南和四川,其余的都在北方。所以在写作的时候永远都要加个限定词“北方”农村某某情况研究。我是村儿里生,村儿里长的,只在此山中,能说的也就是在此山中的一点感受。不见容于人,可以理解,并且,也无所谓。
我跟树祥兄说起我自己的生存体验,我很怀念小时候在村儿里头的生活,那时候孩子多,天天在田间屋头傻玩儿。一个铁环能推一个下午,不过铁环是个奢侈玩意儿,向日葵花盘穿个窟窿,照样是一个下午,快乐一点都不会少。
童年的根在村儿里,所以走到哪个城,停在哪个小区,都觉得自己是异乡人,浮萍。可是长大后回到的村儿,已经不是从前的村儿了。刻舟求剑的故事从小就学,但是人未必就因此不犯这个错误,理智上能相通,情感上也还是需要适应。
结果是在城市里规训出来的生活习惯,回到村儿里,又适应不来。总是焦虑很多事情还没做,住不上几天就得急吼吼的往回赶。村儿里也找不到那个童年的根基了。还是异乡人,浮萍。
要是按照加缪的理解,人,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异乡人了。那本著名的《局外人》还有个译本就译作《异乡人》。其实意思差不多,那种局外的,即便融入进去,仍然不踏实的局外感,异乡感,总是时刻在提醒自己,流动,才是常态,浮萍!
郭德纲曾经这样形容靠作艺吃饭的人:即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江湖是什么?我想肯定是流动,是漂泊,是一叶浮萍,是无根无蒂。那么,谁还不是个浮萍游子呢?
贾樟柯喜欢拍县城,还有些乐队也是从描写现成青年的心境来表达情绪。那种,长在那里,又想要离开那里,想要离开那里,又还是长在那里的情感。
严格意义上说,我们都不是县城孩子,我们是村儿里的。县城在我们读小学初中的时候都还是城里,我们叫“上”县里去,“进”旗里去。
高考后去了市里省城,就成了回县里去,“下”旗里去。好像县城一直都是个他者,是一个异乡。我们在那里没有根。
可是回到村里呢?被城里规训的生活节奏,让我们像是轮子上拼命奔跑的耗子,真的去田园牧歌,完全静不下心,焦虑东,焦虑西,村里也没有了小伙伴,要么出去打工了,要么忙着四处抓挠钱养孩子老婆,一家老小。
城里也肯定没有家乡感,所谓的归属太虚幻,什么观念也顶不住高峰期地铁的拥挤,工作上又卷又催逼的现实。
我们就是加缪笔下的局外人,格格不入,荒诞的真实,真实的,荒诞。
在这个意义上,我能听懂县城人的乡愁,因为我们都是异乡人。县城里的人在县城里,也是异乡人。不然,他筹划着走什么呢?走去哪里呢?故乡吗?不,还是异乡。所以,只有筹划而没有行动,才能暂时缓解或者找到乡愁,直接出去了,仍是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