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寻药

整个夏天，我都要寻各种各样的药，包括土鳖虫、蜈蚣、半夏子、鱼腥草、青木香···这些药互不相干，也不能组成完整的一副药，找它们并不是因为我生了什么病，而是我需要用这些药去药店换钱，换书本钱、换铅笔钱、换纸包糖钱，甚至换油盐钱。在这些药里面，土鳖虫是最贵的，可以卖到一角五分钱一只，因此，我最想寻到的就是土鳖虫。

我决定去村子里最破旧的老屋里抓土鳖虫，老屋里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龙灯会的，也有私人的。包括抬柩用的文公车、过年时耍龙舞狮的龙和狮子、铜锣、大鼓、还有寿器（棺材），甚至还有一张不知是哪家放的糠桶，这些神秘的东西都没有章法地放置着，把狭小的老屋挤得满满当当。

老屋的门永远都不上锁，里面也没有灯，窗子还很小，因此光线就很暗淡，平素很少有人进去，我们小孩更不敢进去，直到一天，村子里一个年长的老者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老屋里的土鳖虫最多”，我才对老屋动了心思，才推开了那扇古老的虚掩着的门，再轻轻把它合上，我担心有人发觉了来老屋抓土鳖虫的迹象。

我闻到了老屋里那股奇怪的味道，那股不用鼻子只用毛孔就能感觉出来的味道，我在里面站立了七八分钟才有所适应。然后，我弓下身子紧张地敲击着火石，连续敲击着，我突然听到了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的大鼓好像也在嗡嗡作响，响得我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点燃了火棉，我却发现镜灯上的镜门卡住了，怎么也抽不开，这样就没法点燃里面的灯芯，越是着急就越抽不开，我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忽略了老屋里一直流传的那股神秘的力量，于是心里开始默念，默念着一些只可意会的东西，终于，镜门抽开了，镜灯也点燃了，我可以找寻土鳖虫了。

我首先找到了那张摆放在角落里的糠桶，凭多年积累的经验，我认为土鳖虫应该是躲在糠桶下面的。那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糠桶，它的颜色完全浸淫成了糠的颜色，我用一只手就把它挪开了，摸着糠桶我感觉那些朽木马上就要散架了，我开始想象着糠桶下面那些土鳖虫四散逃窜的样子，但结果却是意料之外，糠桶下面安安静静，一只土鳖虫也没有。

接着，我又翻找了一些其它的角落，还是没有发现土鳖虫的影子，我真的要大失所望了，现在，唯一没有触及的地方就是摆放棺材的位置，那也是最后的希望之地了，那口棺材由两条长椿凳架着，在一个最靠里的位置，对于它，我多少有点惧怕，即便知道这只是一口空棺材，我也怕，但我真不想就这么空手而归。

于是，我壮着胆子朝它走了过去，心里又开始默念着那些只可意会的东西，念着念着走到了近前，小心脏终于不那么噗噗地跳得厉害了，我爬进了棺材底下，谨慎地把铺在下面的破雨布掀开起了一个角，眼前顿时为之一亮，猛然就发现了一个个熟悉的急忙逃逸的身影，我异常兴奋和激动，我想自己真正找到了村子里土鳖虫的老巢了。亲爱的土鳖虫伙计们，容我慢慢地各个击破吧，我把别在裤带上的瓶子解下来，把镜灯放好，把破雨布一点一点地掀起，开始···

我还听人说狗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师，于是，我借机跟着村子里那条最老的狗去寻找药，一回是狗被黄蜂蛰了，它的嘴巴肿得像个吹火筒，它得去找消炎药消炎，还有一回是它的腿被人打折了，它去找跌打药，我都远远地跟在它后面，生怕被它发现，更怕跟丢了。

跟着它，从田埂上到土坳里，从河边到山上，半天下来，我总算发现它在一处无人涉足的坟地里停了下来，东闻闻西嗅嗅后，开始嚼地上的草，我立刻飞奔过去，把它吓跑，我开始寻找地上那些被它嚼动过的草，把它们当林芝仙草一样挖了出来。但那些草，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药店的老板更不敢要，但它们却是真正的最好的药。

不过，这也不要紧，我手里还有土鳖虫的，因为，我已经发现了那个神奇的土鳖虫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