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梁小彩作品
我的父亲
梁小彩（河南）
2012年正月二十日，父亲突发心脏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死亡像一把无情的剑，彻底地斩断了难以割舍的父女情缘。失亲的痛好似压在心头一块寒冰，我不敢念及，却又无法忘记,近来心绪稍有平复，我想提笔写一写我的父亲。
父亲出身贫苦，年少折志。我的祖母共生育了13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4人，1933年48岁的祖母生下了父亲,家里贫穷得找不到一个柔软的布片,祖母用破麻袋片包裹了父亲。贫寒的家境，磨练了父亲坚强的意志。他后来常和我们讲，他小时候不知道啥叫寒冷，一年四季，光脚远比穿鞋的时候多，下雪天只穿一件小棉袄也不系扣子。
那时我们家没有地，给一刘姓财主家当佃户，年幼的父亲给刘家放羊，闲暇时看刘家掌柜打算盘。父亲勤快、聪慧，深得掌柜的喜爱，他教会了父亲打算盘。我的二姑容貌姣好，嫁了家境殷实的人家，姑父是私塾先生，父亲跟着姑父上了私学。解放后，十三岁的父亲考上了上蔡联中（现在的上蔡一中）。父亲品学兼优，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毛笔字，因会打算盘，父亲兼任学校大伙事务长。毕业时他和同族的五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空军学校。体检完毕，老祖母哭天抢地，寻死觅活，舍不得她的老儿子离开她。后来，五叔在北京师范大学任教，而父亲却年少折志、抱憾终生。
父亲一生阅历丰富,有能干的才具。父亲字写得好,文笔也好，曾在乡里做过干事（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文秘工作），在法院当过审判速记、代理审判长，任过村支部大队长。58年闹饥荒，吃大食堂，不准私自开伙，曾有“掂小锅”的说法，就是看见谁家“冒烟”，就把谁家的锅掂走。父亲在处理这些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冒风险给可怜的饥民留了活命的一口。在当时政治形势严峻的情况下父亲大胆善意的变通，让我由衷地敬仰。
“文革”期间姑父被错划成右派，蹲了大狱，父亲因此不能入党，致使多次失去了提拔的机会，最后父亲在县农业银行做了会计并晋升为会计师。他双手能同时打算盘，随着呼啦啦的算珠声响，父亲灵巧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动。我师范毕业后，曾用计算器与父亲较量汇总学生成绩，父亲又准又快，我远远地输给了父亲。
父亲为人真诚、热情，乐善好施。在我们村，父亲在外工作，是个体面人。因此，同族或左邻右舍谁家有了难事、纠纷总会找父亲。而父亲总是有求必应，乐管这些“闲事”。 有一年为同族的一个哥哥娶亲，出嫁前女方提条件增加彩礼钱，否则就不结婚，父亲立即掏腰包答应女方。后来大伯对那个大哥讲“不是你叔，你们过不成一家人家”。
在基层农行搞信贷工作，父亲亲自下村入户摸底，把扶贫资金发放到最需要的农户手中，并亲自为他们担保，贷款到期他们还不起，父亲垫支是常有的事情。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们村有户王姓人家还在说，“82年，我们过不去年，你家杀了猪，你爸给我们送肉，至今也没有给你们猪肉钱……”
父亲养育子女，倾尽艰辛。父亲共养育了十个孩子（我们家六个，伯父家四个），我的爷爷早年得了胃癌，伯父残疾：鸡胸、罗锅、肺痨。为爷爷和伯父看病，父亲四处筹钱，劳碌奔波于各地医院，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最终爷爷、伯父相继撒手而去。送走爷爷、伯父，家里更是一贫如洗。每个孩子成人都非易事，一次伯父家的二姐抽风，父亲为二姐请医生，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茫茫的积雪没过小腿，医生说没鞋不愿出诊。父亲把鞋脱下来给医生穿，他自己光脚在雪地走了十几里。四姐患小儿麻痹症，父亲背着她东奔西走，四处求医。后来给三个哥哥娶亲成家，父亲共建了四次房，每次建房父亲都是积年累月，一砖一瓦，艰辛无比。有些场景，至今我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禁不住辛酸落泪。
在子女的教育上父亲对我们爱严有加。他爱我们，但不溺爱。他锻炼我们从小独立做事。在父亲的鼓励下，我常独自赶集、上店。小时候我一手掂油瓶，一手拎芝麻，嘴里边走边嘟囔“一斤芝麻换四两油，一两芝麻换四钱油，一大屉半斤，一小屉一钱……”，算好几斤芝麻该换几屉油的情景，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在学习上，父亲对我们严格要求。“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父亲激励我们上进。小学时我有一次偷懒不做作业，父亲用绳子打得我满地打滚。“谦卑做人，踏实做事”“人不可有傲气，但要有傲骨”“人不求人一般高，人要活得有尊严、有底线……”父亲常用这些话语告诫我们做人。89年父亲送我上师范的路上，他叮嘱我，与同学相处要学会吃亏，和人一块吃饭不能等人家付钱，要先付钱，我至今和人相处还有抢先付账的习惯。
成家立业后，父亲仍是我的人生导师。记得一年寒假，我家的案板有点儿凹心，恰好有一个跑腿儿刨案板的。他先和我讲好价钱，修理费30元，他不专业，刨子也不锋利。修理过后案板更是凹凸不平，对门邻家大嫂一看，说“就你这活儿，咋值30元？买个才多少钱？”我这才意识到被坑，只愿付他20元，扯皮声惊动了父亲，父亲看了看案板，瞪了我一眼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掏钱！”父亲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我为人师表怎能和一个手艺人斤斤计较呢？
这就是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他并不宽阔的肩膀挑起全家十四口人的重担；他倾尽一生艰辛，将十个儿女养大成人；他身体力行，潜移默化教给了儿女最朴素的做人道理。
苦日子过完了，父亲老了；好日子来了，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去了，庇佑他儿女的大树訇然坍塌，从此我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单纯的快乐。
2019年5月24日
【作者简介】梁小彩，女，汉族，1972年2月，河南上蔡人，大学本科学历，上蔡县第一初级中学教师。上蔡县作协会员，有作品散见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喜爱温润的文字，偶写小文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