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人范用和《傅雷家书》的故事
今天看到一则悲伤的新闻：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今日在英国去世，享年86岁。
我们认识傅聪，是因为《傅雷家书》这本书。1983年出版的《傅雷家书》，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十分畅销，同时也是销售至今的常销好书，行销逾150万册，影响很大。
提到这本书的面世，就不得不说说镇江人范用，因为他，才有了《傅雷家书》的出版，也有了后来持续的“傅雷热“，今天我们就谈谈范用和这本书的故事：
▲《傅雷家书》第一版，1981年8月，庞薰琹设计封面。
▲范用与傅聪
01
给傅雷的右派问题彻底平反是在1979年，傅雷的好友、当时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副总编楼适夷乘坐飞机，去上海参加傅雷先生的追悼会。
这架飞机上，他遇到了傅雷的儿子傅聪。
这两位对傅雷先生熟悉的人一相遇，就开始聊了起来。楼适夷问傅聪，你收藏有父亲的手稿或书信么？要好好收藏啊。
傅聪说，他确实收有一批父亲写给他书信，内容是谈艺术，谈人生，很有价值。想到父亲往日的谆谆教诲，傅聪讲着讲着，眼眶湿润了。
听着老朋友往日的事迹，楼适夷心中百感交集。从上海回北京后，这件事还在他心中常常浮现。
楼适夷
楼适夷的工作要经常往上海跑，两年后，他在北京飞往上海的飞机上，遇到了时任三联书店总经理的范用。
范用，原名鹤镛，曾名大用，笔名叶雨。1923年7月18日生于江苏镇江，毕业于镇江穆源小学。他在1959年起，担任过人民出版社副社长、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总经理，是个富有经验的出版家。
旅途中两个出版界的大咖在出差途中相遇，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楼适夷跟他聊到那批“傅雷家书”的故事，内容如何形式怎样，不胜唏嘘。旁边的范用一听，敏锐的意识到，这些内容丰富深刻的书信，可以做成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回北京后，范用来到北京七中，找到了傅雷的小儿子傅敏（当时傅敏是七中教师）。
范用说：我听说有这么一些书信，傅聪转给你了。我是三联出版社的，能不能给我看看。
当时傅敏不认识这个小老头，但这个小老头对“傅雷家书”感兴趣，又是从出版社来的，也就很配合。
范用和他交谈完后离开了，同事悄悄对傅敏说：这个老头可不简单啊，他是坐小汽车来的。
傅敏听后吓了一跳，1981年的时候能坐上小汽车，那可是首长才有的待遇。赶紧去打听打听这小老头是什么身份，一打听，才知道范用是三联书店的“老总”。
后来他就不敢让小老头来找他了，他都是主动往三联出版社跑。
傅敏把100多封信都送到了三联，范用精选了其中99封。因为都是毛笔竖写的，不便直接送去排版，范用安排责任编辑手抄了一遍。
本来全部书稿15万字的工作量很大，责任编辑一边抄写一边阅读，一笔一划亲手抄写后，读得泪流满面。
范用想，如果没有楼适夷，他就不知道有这批手稿，并且楼适夷也是和傅雷交往密切的老朋友。
一听范用决定出书，楼适夷的激情也被调动起来了。他立即答应，并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写好了。有一天早上七点半范用还没上班，年过七旬的楼适夷已经等在门口，他是来交序言的。
▲范用与汪曾祺
02
书稿编辑好了，送到了印刷厂，印刷厂拒绝排版。
上世纪80年代初期，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不少机关的思想还是比较僵化。范用去问为什么？印刷厂的理由是虽说傅雷已经彻底平反，但他儿子傅聪“叛国罪”的帽子仍然戴着。
1955年，傅聪被邀请前往波兰华沙参加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并获得了第三名和“玛祖卡”奖，成为首位在国际性钢琴比赛中获奖的中国钢琴家。比赛结束后，傅聪并未回国，而是留在波兰留学。1958年因为父亲被打成右派，于是傅聪从波兰私自飞到英国，这事曾被定为“叛国”。
熟悉那个年代历史的人都清楚，傅聪回国的前景可以想象。范用深知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于是，他竭力周旋，请国家出版局领导帮忙协调。
恰好，这时一位中央音乐学院的教师李春光写信给胡耀邦，要求为傅聪平反，学校还打算请他再回国来演出和讲学。
胡耀邦很快作了批示：
傅聪出走情有可原，这是一；
出走后确实没有损害党和国家的行为，这是二；
出走以后，仍旧怀念国家，忠于自己的艺术，治学态度很严谨，博得学生和人们的同情，这是三。
这些必须充分理解和体谅。他回来演出，教学，要完全允许他来去自由，不要歧视，不要冷淡。据说他生活并不好，应根据他的工作给予应得的报酬，并可略微优厚。应指定专人对他做点工作，要较充分体现国家对这样一个艺术家的慈母心肠。
实际上，1980年傅聪回国时接受了记者采访，对自己过去的出走也表示了内疚。他说自己受父亲傅雷影响极深，“父亲勉励要做有文化、有修养的人，有文化修养，弹琴才会有一定品味。”、“先做人，再做艺术家，再做钢琴家。”
国家已经原谅了傅聪“祖国叛逆者”的过往。
范用又写了一份关于《傅雷家书》的推荐意见，寄给人民出版社社长曾彦修：
”林默涵同志代表文化部，曾在政协答问表示过：傅聪肯定不是叛国，而是属于“政治流亡”性质……出版一本傅雷的家书集，在政治上应不成问题，从积极的意义上讲，也是落实政策，在国内外会有好的影响。……
傅聪第一次回国时，了解到傅雷生前曾写给他一百四、五十封长信，内容很精彩，即动员他把这批信整理发表。现在摘录编成一集，约十五万字。……我仔细阅读过几遍，认为值得出版，对年青人、老年人都有益处（怎样做父亲，怎样做儿子）……三联出这样的书很合适。
我选了几封信，希望彦修同志看一看。”
曾彦修被称为罕有的好人，签的终审意见是：“有关材料我看了，我相信傅雷这样的都不可能讲坏话，就不看了，先印吧。”
▲《傅雷家书》发稿单。曾彦修签的终审意见是：“有关材料我看了，我相信傅雷这样的都不可能讲坏话，就不看了，先印吧。”
印刷厂无话可说。
印好的《傅雷家书》一时洛阳纸贵，行销海内。这本书在三联印了7个版次，超过了150万册。
03
《傅雷家书》发行后，范用还先后在北京、上海、香港三个地方举办了《傅雷家书》的手迹展览。
这些书信，都是用毛笔写成蝇头小楷，一丝不苟，工工整整。参观的内陆和香港人士为之震撼，无不肃然起敬。
范用说，“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世上有这样做父亲的！”
他希望“让天下做父母的做儿女的都能读一读”。
后来，15卷本的《傅雷译文集》、20卷本《傅雷全集》的编辑、整理和刊行，都凝聚着范用的心血与智慧。
但是这位镇江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傅雷全集》书上印了‘主编：范用’，实际上我丝毫未尽力，出版社让我挂了个名。”
▲傅雷译作《傅译传记五种》，三联书店出版，范用装帧设计。
范用在穆源小学。
其实，在范用晚年回到家乡镇江时，和穆源小学的孩子们说过这样的话：
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人家的稿子编成一本很漂亮的书，封面也很漂亮。
这可能就是咱镇江人的性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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