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速写:你可曾置身河边的绚烂
梁东方
和春天一样,秋天也是一个需要你抓住一切机会走出去,走到户外去的季节。只有这样,才会有仿佛“只有你有秋天”般的丰富收获。
秋天的日子里,每一天外面的天地和植被都在发生变化,每次置身户外都会让你惊叹,即便是最熟悉的地方,也会因为所有的树叶都参与到了变颜变色的宏伟变化行列,都会因为叶片上、果实上的细节和树枝树干光影之间的移动而让人深深折服。
这些一年一年的秋天里我们多多少少都曾经见识过的景象,今年何以如此集集中、如此典型、如此赫然于目而让人留恋不已!无他,只因为你更多地置身了户外,你也就臻于了那种“只有你有秋天”的境界。
在再熟悉不过的太平河边,所有的植被都参与到了这种秋天里绚烂的色彩盛宴之中。尽管河边那些曾经茂盛而参差的芦苇因为过度养护被早早地就已经连根割掉了,少了“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完整意象,但枫叶还是有的。不像那些攀援的藤本植物,枫叶还没有到全红的时候,黄黄红红的叶片之间是风与阳光之间频繁的互动,是从它们身边经过的人举着手机拍照的不尽流连。
法桐、杨树、柳树、槐树,这些最普通的树种,也都用自己绿中夹着黄叶或者叶子普遍带了黄边的独特方式,与头顶上的蓝天形成了更加鲜明的映衬关系,好像过去树叶都绿着的时候是一种黑白对比,现在才是四色印刷。这样,你甚至可以在这样最普通的树种下仰望到秋天惊人的绚烂。绚烂而高远,热烈而清爽,这是北方的秋天最显著也最诱人的品质。
放眼河边和河的对岸,两侧蓊郁的树木之间斑斓的颜色已经完全铺展开来。不仅仅是树叶,还有果实,还有各式各样貌似不大能吃的小小的果实,也都红了紫了黄了黑了,用自己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足够密集的颜色参与到了这种整体宏大的颜色之海的波涛里。
石榴树黄了,火炬树红了,栾树带棱的褐色铃灯笼状的果实落地了;桃树的叶子收敛了舒展的姿态,苹果树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梨树在早已经卸去了果实以后,则像是染了发一般在红黄亮色的树冠上显示着一身爽利与洒脱;但是你靠近它们的时候,还分明能呼吸得到梨子的甜香。
在河边这样的植被丛中,你从任意一棵乔木灌木身边走过都会从各个角度上发现它们异乎寻常的姿态,都与你在另外三个季节里形成的对它们已经固化了的印象有所不同。这是它们在即将迎来漫长的冬眠之前的一次最后的狂欢节。
在河边这秋日的舒爽与绚烂里,老人开着电动车时走时停,坐在轮椅上的残疾病痛中人则定定地在某个地方长时间地遥望,除此之外,巡行秋色的普通人则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带着孩子来玩,一些人不会置身此地;如果不是谈恋爱约会,一些人也走不到这里;如果不是来遛狗,另外的一些人也不会走到这里来。城市和城市的建筑,城市建筑中的诸多社会化的程序,在有形无形中限制了人;以至很多人即便有时间,在其自我圈定的生活范畴里,也从来不包含这样“无用”的季节之色。
不管是病痛还是衰老,似乎只有因为某种原因超越了一般的生活格式,甚至到了人生边缘上的人,才有时间和心情到这样最后接纳它们的时空之中来做近于最后家园意义的徘徊。他们在有意无意之中做出了这个季节里最正确的人生选择,因为无疑现在置身河边这样绚烂的秋色里,才是生命里最正确的时间使用。
当然,秋天对这一切完全不以为然,不管人类是不是画地为牢,是不是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时机,它只是自顾自地按照既定的程序一天一个样子地将季节的程序,充满了无数细节的绚烂的程序按部就班地演绎着前行。
有人在一棵高高的黄色树冠的树下,停下自行车,打开琴盒,坐在石椅上,不是很熟练地拉着二胡。二胡的曲子因为练习者双手的生涩而显得磕磕绊绊,像是老式收音机连接上有了问题,声音断断续续且带着某种杂音似的嘶哑。但是,此情此景,不管演奏水平怎么样,这样的演奏本身都已经是最恰如其分的讴歌,它是所有到了秋天的绚烂里来的人们共同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