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饮食问答两则
一. 东北人过年吃什么
这样的问题实际上是指的传统上东北过年吃什么,在农业时代,在普遍贫寒普遍吃不太好甚至吃不太饱的时代里,过年的时候吃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题只有在那样的背景里才比较有意义。经济上越是紧张,家庭生活越是捉襟见肘,那些平常吃不到的猪肉粉条、烙饼大葱、小鸡蘑菇,才越会被重视;除了北方人雷打不动地吃饺子之外,东北菜系中的家常菜总会在过年时候大行其道的。
不过在普遍餍足,普遍不再拿吃饭吃什么当回事儿的时代里,这个话题实际上已经衰落了。当然一个地方的传统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的,外来的菜肴方式和生活方式要想完全占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从这样的角度上说,现在东北人过年吃的和他们平常习惯吃的,也就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这种情况和全国上下的情况大致都是一样的。这貌似无趣,但恰恰是千百年人来中国人的一个梦想:顿顿吃饱喝足,永远不愁吃喝!
中国人为这个理想奋斗了几百几千年,真正普遍实现也不过就是在最近二十年的事情。站在这个世世代代都在向往的高地上回望,我们在为自己的胃口感叹,感叹没有什么再可以成为好吃的了;我们也更为自己能厕身这样的时代而庆幸。要知道,就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还在几年几年自然灾害的袭击下饿殍遍野,就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还因为持续的干旱而乞丐盈街……
现在,包括东北人在内的全国各地的人们,在大多保持自己传统的过年菜肴与食品的基础上,饮食上基本上进入了自由之境:想吃什么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不吃什么;为了新鲜而去饭店吃广东菜,为了有趣而让回家过年的孩子们一人做一个拿手菜;甚至为了保健而故意不吃饱,为了预防地方病而可以吃清淡饮食……
一个过年和不过年、南方和北方、东北和内陆在大一统的饮食趋同趋向中越走越近的时代,正在来临。这既是地方文化的消泯的忧虑,也是生活水平提高的表征。即便是损失了什么,人们也在也不愿意回到过去,在也不愿意回到那个一年到头都在一门心思吃上一顿好饭的时代了。
二.广州人过不过腊八节?
广州人传统上对于腊八似乎不那么重视,这是有气候原因的。
进入腊月,北方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北风呼啸大雪飘飘,彻骨的寒凉让人们大多数时间都躲在屋子里,躲在炕头。在好像没有边儿的天寒地冻里,总是要为自己严重地被限制了活动范围的憋屈生活增添一点活力。这样以来,节日甚至是节日之前的预备着过节日的一个个日子,就都成了十分重要的节点。其中这腊八,大致上就是进入年前的腊月里以后的第一个重要节点。腊八粥腊八蒜之类的都是传统的蜗居生活中被赋予的室内活动项目,也都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年节的预演和向往仪式。这时候新鲜蔬菜和果实都已经少之又少,大多都是以储存的方式保留下来的干货。怎样变着花样来吃掉它们,传统智慧有无数璀璨的结晶。杂粮熬粥,要发芽的大蒜用醋来泡,都是最有效最具生活色彩的方法。
而广州的冬天气候温和舒适,在天光云影下花朵盛开的环境里的户外生活时间,甚至比别的季节更多,完全没有那种憋足了劲儿要过节的奢求。加上豆类和大蒜传统上都是北方的物产,本地并不多有,那些腊八节里的林林总总也就都无从做起了。
人类的节日,不管是以宗教名义出之还是以时序名义出之,本质上都是农业社会中的收获与气候的综合因素作用下的人性需求的结果。以这样的角度看来,腊八在广州的被忽视也就顺理成章起来。不仅原生的本地人这样,即便是现在大量的移民,一旦长期生活在那里,慢慢地也就淡化了这样的节日观念。
好在如今地不分南北,物产流通极大方便,身处何处都已经能很方便地找到自己所需的哪怕是与众不同的、非常独特的商品。像吃什么自己可以做,想过什么节都是可以自己过的。这是个体生活的自由在无论南北的大地上的崭新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