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最能解乡愁
乡情 苏靓 绘
2019年6月7日,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端午节。相传,楚国三闾大夫屈原由于对内倡导举贤用能、富国强兵,对外力主联齐抗秦、共御强敌,因而遭贵族排挤诽谤并被楚怀王流放,当楚国郢都被秦军攻破后,遂愤然自沉于汨罗江,殉国明志。当地百姓闻讯,纷纷荡舟打捞,并将包裹好的米团投入江中,以免鱼虾侵扰忠臣遗体。于是,划龙舟、包粽子,便成为端午节缅怀屈原的民间习俗。
“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唐代诗僧文秀为此专门写下过凭吊屈原的七言绝句《端午》。两千多年来,在歌唱爱国主义诗人和伟大的政治家屈原的众多声音里,一定少不了湘音楚语,那是我的家乡湖南熟悉的方言,那是我的先祖楚地亲切的话语。
“方言”,即一方之言,在中国,是指有别于普通话的某一特定区域的语言。通常,按大的归类,我国被划分为七大方言区,包括北方方言、吴方言、湘方言、客家方言、闽方言、粤方言、赣方言。我童年生活在湖南,能讲一口正宗的长沙话;少年则在江西长大,曾久居萍乡、丰城、樟树等地,樟树方言更是张口就来;大学考到北京,开始接触北方方言,也能学几句西安话、天津话、河南话。可以说,全国七大方言区中,我至少接触了三个方言区,按说旅游交流并不困难;但是,实际上,即使是在同一方言区内,不同地段语言的差别也是非常之大的。在我老家湖南的一些山区,甚至“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语”。
1984年冬,为撰写硕士学位论文,我曾到湖南省新化县向红机械厂做雷管威力测试实验,领教了当地方言的深奥。新化与长沙车行距离只有两百多公里,但两地的语言可谓天差地别。我在厂里呆了整整三个月,但直到实验做完离开新化,仍然听不懂当地方言。新化是抗美援朝勇救朝鲜落水儿童志愿军烈士罗盛教的故乡,罗盛教是我从小就景仰的英雄。当时,我曾专门跑到县城看望英雄的父亲罗迭开,老人病躺在暗黑的屋子里,讲的新化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明白,令人十分着急、万分沮丧。
后来,厂里的朋友告诉我,1953年11月,罗迭开作为中国政府组织的慰问团成员曾赴朝鲜慰问志愿军将士。有关部门对新化方言显然认识不到位,只从北京选派了随团翻译,当得知金日成将军要接见罗盛教的父亲时,方觉大事不妙,遂往湖南拍发加急电报,请求“速派新化翻译”驰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调侃的段子,但方言的独特和难懂,由此可见一斑。
乡音 苏靓 绘
方言,既是某一地域鲜明的人文特征,又是养育这一地域民众人生的独特标记。只要你从小打下了家乡口音深刻的烙印,你人生的旅程就永远披上了方言这一文化的符号。之后,无论你走到哪里,不管你的口音如何变化,他乡遇故知,乡党们仍然能从你的谈话中捕捉到方言的蛛丝马迹,立马感到亲切,很快对上火、接上头。乡党见乡党,两眼泪双流,说不完道不尽,思亲念故,满腹乡愁。
方言是地域文化的载体,也是地域性格的外在表现。常言道,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人,一种方言彰显一类性格。湖南人聪明能干、倔强霸蛮、胆大强悍、敢于担当,表现在以长沙话为代表的湘方言里的一个例子,就是大量采用动词作为形容词前的程度副词,表示“很”或“非常”的意思,其词汇异常丰富,尽显湖南人的智慧狡黠和不拘一格;而且很多词语有着固定的搭配,通过重读或拉长读音,生动形象地描摹事物的情状和形态,无不彰显湖南人的创新创造和乐观幽默。如,形容一个人非常瘦,长沙方言会说“刮瘦的”——瘦得好像被刀刮斧削过;说某菜肴十分的咸,则说“浸咸(音韩)的”——仿佛就被盐水浸泡过地咸。
张蕴嘉在《我看汉语——方言之美》一文中写道:“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我们接触母语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浸润于方言之中,它与我们相伴一生,定义了我们的故乡,融入了我们的血脉,影响了我们的性格。”对大多数人来说,方言自幼从父母那学得,受家乡水土的滋润,成为在发育过程中赖以思维与交流的最实用工具,自然根深蒂固。如果说乡愁是对故乡深情的眷恋,那么,方言就是对乡愁缠绵的维系,乡音就是对乡情亲切的表达。“旧国迷江树,他乡近海门。移家南渡久,童稚解方言。”唐代诗人皇甫冉这首《同诸公有怀绝句》,道尽了乡愁与方言的关联。游子移家南渡久居,终摁不住思念家乡的归心愁绪,尽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孩童却能从方言中解读到熟悉、亲切,游子自然倍感欣慰。
端午节到了,乡愁不禁油然而生,遂赋诗一首,湘语吟唱:“游子天涯遇故友,方言最能解乡愁。吴音媚闻舒心肺,赣语撩诉涌暖流。越调款倾润衷肠,秦腔刚吼辣热喉。日暮折柳勤珍重。一声花鼓淡烦忧。”
乡愁 苏靓 绘
注:本文刊载于2019年6月7日《科普时报》“青诗白话”栏目,欲阅读更多内容,请关注本人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