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在民间 看民间画师手稿
陕西省艺术馆多年来利用得天独厚的条件,恪守搜集、整理、保护民族民间文化艺术遗产的天职,于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系统进行民间美术品的收藏,截至目前已收藏20余类3万余件民间美术作品。这些作品全然没有商品时代的痕迹,没有现代文明的渗透与畸变,具有本色的浓厚乡土气息。陕西省艺术馆的民间美术藏品品种之全、品位之高、内涵之丰,在全国同类收藏单位中实不多见。
▌《临潼斗宝》95×146厘米
一名《临潼会》,见《春秋五霸七雄志传》。春秋时代,诸侯争霸,会盟缔约,弱国献贡。根据东周列国故事改编的《临潼斗宝》盛演于清代。其大意是:霸主秦哀公约请18国诸侯在临潼会盟斗宝,楚国无宝,楚将伍子胥单臂力举千斤铜鼎,震慑群雄。哀公恐惧,不敢留难。
此画稿人物布局整中见散,如众星拱月,焦点集中于举鼎的主角伍子胥。56个人物安排井然有序,动静相合,顾盼多姿,造型依“文如钉,武如弓”的程式,线描工整飞动,构图饱满大气,充分展现出民间画师善于撷取典型瞬间,精于经营位置,落笔成形,形神兼备的高超技艺。
陕西省艺术馆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之交,从关中大荔县和陕北神木县收集了一批民间画师的绘画手稿。这些画稿内容以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宗教题材、民俗风情、花鸟走兽为主。其工笔作品细腻传神,线条飘逸俊秀,笔法严整精练;写意作品构图简洁明快,形象夸张,用笔大胆泼辣,风格粗犷豪放。画稿中创作年代最远的距今已有130余年,作者大多已无从考证。这次选刊的民间画师手稿是从陕西省艺术馆藏的259幅作品中遴选出来的精品,深具研究价值和收藏价值。民族与历史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只有抢救好、保护好、利用好这批珍贵的文化财富,才无愧于群众文化工作者的使命。
▌《全家福》49.5x72.5厘米
又名《黑水国》,是一组根据秦腔老生唱工戏编绘的连环画,原稿有缺失。故事为:隋朝西蜀秀才韩有奇因家贫外出谋生,在黑水国边界被番人掠去,招为黑水国驸马。后黑水国与隋交战,两军对阵,韩有奇和失散的儿子相认,乃当即率众子孙会见黑水国公主,自然罢兵言和。身为隋将的儿子欲与父亲南归故土,黑水国公主要丈夫北归留番,韩有奇两面为难,遂令缚两家船于一体,并以船的流向听凭天意决去留。结果韩有奇回归华土,举家团圆。后黑水国公主派儿子携国宝赴中土拜贺。这个具有宗法伦理观念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反映出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和民族融合的史实。
此图人物表情刻画细致,甚至盔缨、甲胄、兵器及绶带、火焰边白虎方旗诸细节皆历历俱足。辕门两侧横额书“偃武”“修文”,更直白地点出化干戈为玉帛的主题,隐含着中华民族因战而合的深层文化力量和历史趋势。
陕西省艺术馆收藏的民间画师绘画手稿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神木县画匠的庙画稿,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直至20世纪中叶前,这里的画匠仍在坚守着传统民间文脉,古典的内容中保持着题材的丰富性以及坚实完整的技艺风貌。传统民间文脉并不等同于僵硬保守,这些画稿中就多透显着社会人文的真实底色。其中撷取塞上生活风情者如《裕国通商图》(之前亦被命名为《塞外风情》《边城内外》);抒发历史情怀者如《临潼斗宝》《蜜蜂计》《击鼓骂曹》《全家福》《潘杨讼》等;表现英雄传奇者如《辕门射戟》《木兰从军》《怒鞭督邮》《哪吒闹海》《十三郎五岁朝天子》等;表达对文化名人敬仰的如《李白醉酒吓蛮书》《尹师鲁往生乐土》《黄道周直谏》等;相当可贵的是那些成系列的以历史故事为题材宣扬人间伦理观念.
▌《五圣归真》57.5x116厘米
此画稿取材于明代吴承恩的神话小说《西游记》第一百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内容为唐僧师徒历尽八十一难,去恶业,积善行,终于到达西天雷音寺大雄宝殿,取得真经,并接受如来佛封赐的天庭官职,皆成正果。
民间画师将阿难、迦叶、诸菩萨依照藏传佛教的僧人着装,而非传统水陆画的造型程式,可能是以为天竺的佛国乃藏传佛教的圣地,且因熟悉蒙古喇嘛教僧人服制,故而为之。如此处理,对蒙汉杂处,流行喇嘛教地区的信众倒产生了一种亲和力。画稿人物关系合理,布局得当,线描匀整精细。
▌《文姬归汉》90×190厘米
此画稿选取文姬起程在即,与二子生离死别的情景。匠心独运地以文姬执幼子手不忍割舍为画眼,环列抱子携孙、执酒饯行的匈奴妇女,更反衬出文姬骨肉分离之痛。
画面结构宏大,人物关系复杂,但裁剪得当,主次有序,环环相扣,情理肯祭;以大草原错落重叠的毡房和帐篷为背景,与环帐活动的人物形成大疏大密的节奏对比,生活气息浓郁,地域特色鲜明。线描工细雅致,描绘人物以钉头鼠尾描为主调,驼、马毛鬃则用披装、兰叶描笔法,线描形式统一中见变化。
我们如今所看到的出自大荔的民间画稿从技艺风貌上与神木画工底稿有明显的差异,但从内在骨格上说却又有很多的相似联系。大荔画稿中生活细节之特色与意境情趣之活泼,均显示出渭北独自的乡土性,作品主创性质是明显的。
正如薄松年先生曾评说的,“全画参以意笔勾描”(薄松年著《珍稀的陕西民间画工粉本》一文,载《保护与弘扬中国美术馆民间美术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而画中这种在山石松树、裘服与驼马皮毛上干湿墨、中侧锋并用,人身布衣勾线则加力使转提按的“意笔”,显然与清代以来江南沿海一带流行画风的浸濡分不开来,这就为其中掺入了缠绵俳恻的调性。再如长卷《文姬归汉》图,薄松年先生称赞它“水平不凡”,“画面正中突出描绘文姬与亲子的难舍难分之情,一旁左贤王的掩面悲戚使得旁边劝解的人也禁不住潸然泪下,表现得十分感人。
本文编辑整理自 曹军《陕西省艺术馆藏民间画师手稿》 一文,已做删减,原文刊载于2014年《收藏》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