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金陵探秋

人在江南,最赏心悦目的是春秋两季,然春秋苦短,夏冬绵长,2020年又因时疫爆发,春季基本裹足在家防疫,秋色更加值得珍惜,而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原计划十一月底去南京、杭州,从梧桐、银杏落叶满地的金陵,游到灵隐、九溪枫叶🍁绽放的钱塘。谁料想月初浦东发现新冠病毒感染,上海成了红码,风声鹤唳。携两老游宁波时就受到干扰,后来情况又有扩大,各地应对措施不明,于是行程中减了杭州,专走南京一地,如有异动,改变行程也方便些,杭城的秋景留待以后探访。

南京,六朝金粉地,却比一众江南城市低调。由昔日的国都降格为省会,又不受江苏十三太保(地市)待见,甚至被污为"徽京",这老大当得也不爽,名头赶不上邻省膨胀了的杭州,但内涵还是极为丰富的。

上大学时,曾在迈皋桥边的某计算机厂暑期实习了近一个月。那时的国内科技企业仿造为主,残淡经营,做三休四,于是就有了大把时间倘佯在古都里。曾经念着"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遍访那些古诗词中出现过的,现在或真或假的古迹。有次走到人迹罕至的鬼脸城墙顶上绕不出去,在驻军兵哥哥的指点下才找到出路,现在想来也饶是有趣。自此,每提到南京,总有别样情怀。

这次和老婆同行,主要去看看南京博物院和重建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拾遗补缺,顺道探访金陵秋色。

临行前,陈医生和老爸先后发来南京被联合国评为中国首座文学之都的美文,里面诸多精美照片,正好借来弥补本人摄影技术不佳的缺憾。文中凡有色彩绚丽、构图精巧的图片,皆为借用,特此注明出处。

南京城是按照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来布局的,南北东西,中规中矩,按风水说法固若金汤,但不知为何,定都在此的朝代都短命。

中华门,六朝时称作朱雀门,是南京的南大门,为现存最大、保存最好的古城门。朱雀主南,古人崇尚面南背北,所以有前朱雀之说。

台城已废,玄武湖依旧烟笼十里堤。玄武主北,湖在城北,所以称之为后玄武。

钟山龙蟠,在城的左(东)边,是为左青龙,这里集中了南京一多半的风景名胜。

石城虎踞,在城的右(西)边,是为右白虎。清凉山旁的石头城鬼脸城墙,始建于三国东吴,现在寂寞冷落,唯有千古不变的清冷月光,依然跨过秦淮河,照在残旧的城墙上,佐证诗人刘禹锡的叹息。

城中夫子庙旁的乌衣巷,见证了朝代更迭,世事沧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11/25,周三,秋风秋雨中出行,上海气温降至11度,南京更低,出行时间似以前一周为佳。早上八点,坐复兴号高铁从上海虹桥到南京南站,一小时直达,体验极致的快速。火车风驰电掣,窗外的江南一片烟雨朦胧,仿佛跑错了季节。

酒店选在夜泊秦淮.南都会,取其靠近大报恩寺遗址,离南站也近,出入方便。地处中华门瓮城旁,临秦淮河,传说中的朱雀桥应该就在这里附近。酒店入口狭小,容易错过,内有停车场。九点多入住早了点,原只打算放下行囊即可,但店方还是给了房间,挺温馨的。大堂和客房分跨河两岸,一座小石桥相连,一路高高低低,没有无障碍设施。白墙黑瓦,还保留有古戏台,服务生着汉服,大堂也有汉服出租,一股仿古风。

稍事休息,打滴直奔第一站南京博物院。南京城遍植梧桐树,树干粗壮,树型齐整,在很低的位置分岔,树冠覆盖面积巨大,树叶黄绿相间,开始落叶。

南博名列中国三大博物院之一,前身是民国的国立中央博物院,占地规模格局都比一般博物馆大,一院六馆,但馆藏文物经过台湾和首都的分流,已经和庞大的场馆面积不相衬。主体建筑是仿辽代大殿,古朴典雅,也是历史馆的入口处。历史馆主要展览江苏的历史延革,从史前文明一直连贯到明清,洋洋洒洒,丰富多彩。

广陵王玺制作精美,因其形制与日本发现的汉倭奴国王印相似,间接证明倭奴王印确实由汉光武帝所绶,价值倍增。

银缕玉衣,发现于徐州,属于汉朝刘姓王,钻孔极细。

天下奇观大报恩寺焚毁于太平天国战争中,存世的琉璃瓦拱门收藏在南博,是件国宝。拱门上的六种动物称为"六拏具",据说是藏传佛教的造型。

砖雕精美,如马赛克拼图。

网红的民国馆其实一般,和上海世纪汇地下层的上海巿井差不多。

从南博出来找食,坐地铁二号线到新街口,德基广场七楼南京精菜馆,主打淮扬菜。餐馆开在南京大排档旁,一式的包间,内有四个小桌,像个雅间。

名城应当有美食相配,以往对南京的饮食印象却不太好。朱家天子虽然在南京登了基,朱洪武却是叫花子出身,除了带给南京一口淮西官话,饮食上没见留下些啥。《随园食单》倒是出在南京,但那是高墙大院里的文人菜,市井流行的仍是鸭血粉丝汤,牛肉煎包一类,唯有盐水鸭一支独秀。淮扬菜原出在淮安、扬州,喜欢它的口味清淡,食材新鲜,制作精巧。现在南京也拿它来充门面。

招牌煎牛尾,不肥不柴,很入味。

炝虎尾是淮扬名菜,难得这家有,却是南京炖生敲的烧法,浸泡在肉汤中,不够清爽,但鳝背肉还算肥嫩。

总体菜品不错,盐水鸭不油不咸,淡淡的花椒香。服务到位,价格合理,不错的选择。

餐后,坐地铁一号线转四号线去颐和路看民国老房子,支付宝的地铁卡很好用。出了云南路站才知道外面雨下大了,好在准备的都是防水装束,也带了伞。沿北京路走到宁海路口东南角,这里有个网红的视点,仰望天空,树叶形成一个心形。

转入江苏路,梧桐掩映下的民国老房子一直连到转角的颐和路,这一带是民国时期达官贵人的聚集地,现在有些成了七十二家房客。颐和公馆是保留较好的一片区域,有精品酒店和餐饮,类似上海思南公馆,但是雨天路上除了工作人员一个游客都不见。下面照片是借用。

雨越下越大,游兴大减。等了很久才打到滴,去大报恩寺转室内活动。

大报恩寺位于中华门外,是明永乐皇帝朱棣为纪念父母朱元璋马皇后而建,寺塔通体琉璃烧制,外挂百余盏长明灯,当时以瓷塔而闻名世界,誉为中世纪的世界奇迹。塔与寺均毁于长毛之手,殊为可惜。

重建的大报恩寺塔建在原来地宫之上,混凝土结构,外装现代的玻璃以对应琉璃塔,电梯可上八楼。四周的寺庙遗址面积巨大,整体被保护起来,可见当年的夯土,柱础,水工建筑等。

馆内也加入了现代的声光技术,毫无违和感。

原来的琉璃构件

地宫发现的七宝阿育王塔,内藏世界唯一一枚佛顶真骨。大报恩寺的前身是晋代长干寺,再往前推可追溯到东吴时期的建初寺,是仅晩于洛阳白马寺的中国第二寺,历来宝藏丰富。

建筑师出身的子期兄极力推荐大报恩寺遗址,言其由南工(现东南大学)倾心制作。南工与子期兄的同济在建筑界处于伯仲之间,得对手如此夸赞,也是英雄相惜了。来之前对大报恩寺遗址复建期望就挺高,见过实景比想象还要好,可算传世之作,至少在我见过的遗址重建中可排第一。现代技术与历史传承完美融合,一眼望千年。

晚上雨下得更密了,酒店小景。

雨天不想外出,酒店有个古戏台,此时此地,来个商女,隔江唱唱玉树后庭花,让我们带着批判的眼光欣赏,应该很趁景。可惜夜泊秦淮无酒家,酒店晚餐只提供套餐,而且是很马虎的西红柿炒鸡蛋一类,只得冒雨出去揾食。

步行去一公里处的老门东,找了家南城燕归楼,还是淮扬菜式,量大。有个鱼圆炖生敲,只一小块,品不出滋味。

老门东位于中华门东边,占地很大,象上海城隍庙和新天地一样的所在,可惜雨夜生意冷清。

回程一路往南走到中华门,巍巍城墙下长长的雨巷,灯火阑珊,只有我俩在凄风冷雨中相依而行。

走出中华门城堡之外,隔着秦淮河远眺大报恩寺塔的灯光秀。酒店离此甚近,雨也渐停了。

11/26,阴雨绵绵,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栖霞山看红叶,看了昨天去过的人发的照片,枫叶还在青红之间,决定先去紫金山麓。

出门候车,对面中华门瓮城的银杏还是绿肥黄瘦。

打滴到美龄宫,是蒋宋当年为谒中山陵方便而建的别墅,空中俯瞰如挂在中山陵的一串项链,而美龄宫则是项坠。

近观美龄宫

一楼有蒋宋美龄画作展,这幅是夫妇合璧之作,但不知真伪。

一楼是各种生活设施,厨房摆设如旧。蒋公喜欢清粥小菜,乳腐笃笃,咸笋过过。

夫人则喜欢大餐台。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一株红枫点亮庭院色彩

梧桐,梧桐,最爱南京随处可见的参天梧桐。美龄宫前的陵园路,和颐和路、玄武湖同是有名的梧桐大道。

出美龄宫,从大金门入明孝陵,进门就是石象路神道起点。清凉的景色和三年前同期来访时的人头攒动形成鲜明对比。枫叶、银杏、乌桕已显秋色,但不是想象中的绚烂。可能因气候和枫树种类的原因,江南的红叶大多是暗淡的铁锈色,或是深褐色,少有鲜亮如火的。

梧桐依然挺拔伟岸

翁仲路尽头。原想从明孝陵打的去栖霞山,司机告之今年栖霞红枫是小年,不值得去。不管真假,本来也在犹豫,于是决定转道玄武湖。

中午去了明故宫附近的迟慢.刘二蛋农场餐厅(现在店家取名流行加个点,不太习惯)。原以为是生态农家菜,却也卖沙蒜豆面。台州菜扩展确实厉害,在京城拿下米其林头牌,让皇城根下的大爷们恨得牙痒痒。老鸭烧水饺,一份汤、菜、主食都有了。南京人确实喜欢吃鸭。

从鸡鸣寺旁的台城进入玄武湖,不收门票,但南京所有的景点都要经过烦琐的实名认证,输入详细个人信息。这点不如苏州,只要输入一次,以后景点可以自动调用。

湖面烟波浩淼,却笼罩在混沌一片的雾气中,十里长堤串起的湖心洲也看不清彼此。湖畔的梧桐大道和台城柳。

阴雨不断,气温在8度左右,湖面冷风更觉湿冷,这天气真的不太舒服,空气倒是清冽的。

躲进湖边快餐店吃点热的,这是间看得见风景的麦当劳,旁边大爷大妈们在愉快地玩牌,风雨不侵。

要说二维码使用的极致,谁也比不上咱大中华,已深入到各个角落。

梁洲的银杏大道已是黄叶满地。

玄武湖极大,走完四个湖心洲,从翠洲门出,却找不到可以打滴的出口,外面是立交桥快速路。继续一路走到新庄,干脆在岗子村上了地铁回酒店。晚上一查,今天走了16公里,锻炼效果达标。

晚餐又来老门东,寻魏.随园。特来品尝随园名菜炖生敲,要用到大黄鳝。下了单厨房才跑来说卖完了,想起附近还有家寻魏.金陵十二菜,让店家去取一份来,居然可行。

餐间隔档放的假书,按随园食单分类。

餐前水果放在妆奁盒里呈上,別出心裁

玉女瓜佐鲍鱼非常爽脆,淡淡的藤椒味若有若无。

清汤狮子头入口即化,口味纯正。

炖生敲是随园食单里的菜。袁枚嫌南京人治黄鳝用猛火油炸的方法,味同焦炭,就设计了此菜。选大的黄鳝,去骨切段,生的时候反复敲打鳝肉,再下油锅煎成虎皮状,与肉蛋同煮,表面积增大的鳝肉充分吸收汤汁。这作法不似淮扬,却很有南京风味。

等了很久的鸽蛋炖生敲却有点失望,菜偏咸,鳝肉敲烂靠皮连着,吸足了各种味道,却失去了自身的鳝鱼滋味和嫩滑口感,食之如肉末。个人觉得不如淮扬的软兜和炝虎尾。

还有个红烧鮰鱼,中规中矩。这一顿有得有失,服务也还不错,价格比之上海很算合理。

老门东还是满文艺腔的,巷口的花瓶造型。今天的游客明显多于昨天,去德云社听相声的也不少。

先锋书店号称最美书店。

后门口还有个专摆pose的读书亭,这种天气去那里读书真成了寒门子弟。

琉璃塔今天挂绿

11/27,早晨小雨继续下着,没有停歇的意思。用过早餐沿门前的中华路走到瞻园,江南四大名园之一。此地曾经是朱元璋的府邸,老朱改名洪武搬去宫里住后,把城里的学区房(邻近夫子庙、江南贡院)赏给了徐达,后来也一度做过太平天国杨秀清的王府,但不是北王奉旨杀东王的那个东王府,不过也遭兵灾焚毁,现在的是六十年代重建的。

进门即是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这场致使千万人生灵涂炭的浩劫如今都不知如何定位,好像曾国藩又成了维护中华文化传统的正人君子,洪秀全则是穷奢极欲的昏君。历史不仅另人唏嘘,也致人迷惑,各时段各取所需,此时此地我只怨他们放倒了大报恩寺塔。

园内建筑体现江南园林的精巧

瞻园以假山闻名,现在的假山是重修时用了一千多吨太湖石堆砌出来的。

午后坐G1回上海,高铁快捷舒适。不远的距离,上海气温上升5度。

金陵之行,虽然天气阴冷,混沌不清,未能展现最美的秋色,却也因此享受到了难得的清静。夜泊秦淮南都会虽是个小酒店,但位置处于大报恩寺,老门东,夫子庙中间,步行可达,非常方便。大报恩寺遗址绝对是此行亮点,老门东也很精彩,南京是可以再来的。

更新于 202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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