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画派一吴昌硕

《中国梅家第八十---吴昌硕》

文/梅园水仙(初稿)

当今花鸟画坛,“金石画派”一统天下;山水江湖,“黄黑宾虹”独领风骚。

晚清“金石画派”的崛起,与大清“文字狱”及“乾嘉学派”的产生有着紧密的联系。

我以为:近现当画坛是“金石画派”的天下。在“金石画派”的体系中,四项全能赵之谦似“金石画派”的酵母“啤酒花”;大气晚成的吴昌硕为集大成者“原浆”;有“金石山水”之称的黄宾虹如“原汁生扎”;而最具市场魔力的齐白石则似量产热销之“熟啤”。

“金石画派”巨星闪耀。海派巨匠吴昌硕及其门下弟子王一亭、陈师曾、齐白石、潘天寿、陈半丁、赵云壑、朱屺瞻、王个移、沙孟海。

甚至画坛另类之黄宾虹、张大千、刘海粟、傅抱石、李可染、石鲁等,都有“金石画派”的影响。

(一)酸寒小尉问顶东安令,抗日斗士涅槃画泰斗。

《自画像》八十岁吴昌硕作

《酸寒尉像》(任伯年作)

吴昌硕(1844--1927),初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硕,又署仓石、苍石、老苍、老缶、苦铁、大聋、缶道人、石尊者等,浙江丰县(今湖洲安吉)人。晚清民初著名画家、书法家、篆刻家;“后海派”代表人物,杭州西泠印社首任社长。

吴昌硕为20世纪海上“金石画派”巨匠。他集诗、书、画、印于一身,融金石、书画为一炉;在诗、文、书、画、金石诸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他曾被誉为“石鼓篆书第一人”,“文人画最后的高峰”。

他与赵之谦、厉良玉并称为“新浙派”三位代表人物;与任伯年、虚谷、蒲华合称为清末“海派四大家”。其著有《吴昌硕画集》、《吴昌硕作品集》、《苦铁碎金》、《缶庐近墨》、《苍石印谱》、《缶庐印存》及诗集《缶庐集》等。

1844年,吴昌硕生于浙江孝丰一诗书耕读家庭。吴父曾考取知县,但其不愿为官。受父亲影响,少时即习诗书画印,初入门径。

1860年,太平军与清军激战浙西,吴昌硕与父亲失散,弟妹死于战乱饥馑。为避战乱,他历尽艰辛,流亡湖北、安徽数年。

1865年(同治四年),吴昌硕喜中秀子,并结识任薰、周闲等,并得前辈画家为其造像。1869年,他赴杭州,求学于“诂经精舍”,师从大儒余樾学习辞章。

1872年(同治十一年),吴昌硕远赴上海,结识高邕之、金兰心、吴秋龙等,并与杨岘结友。1882年,他居苏州。39岁时,得友人举荐,为“酸寒尉”,当差皆为稻粱谋。40岁时,他经高邑之引见,结识海派巨匠任伯年。与任伯年亦师亦友,画艺大增。

1890年(光绪十六年),46岁吴昌硕暂居上海,识吴大澂,遍阅金石书画,眼界大开。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年过5旬的吴昌硕,他不顾亲友阻拦,力主抗日,慷慨从戎。他入中臣吴大澂幕僚,出山海关抗击日军。

1895年,任伯年为吴昌硕作《山海关从军图》、《棕荫忆旧图》。同年恩师挚友任伯年病殁,吴昌硕赴上海奔丧哭挽。

1899年(光绪二十五年),吴昌硕得丁葆元保举,任东安县令。一月后,他因不善迎奉上司,遂辞官归去。从此绝命仕途,宿命书画。

1900年,日本河井仙郎投奔吴昌硕门下。1903年,吴昌硕自立门户,自订润格。60岁时,日本长尾甲造访,吴昌硕声震东瀛。

61岁时,他任西冷印社首任社长;66岁任上海豫园书画善会会长。70岁时,他定居上海,商务书馆为其出版《吴昌硕先生花卉画册》,并收弟子王一亭、梅兰芳。71岁时,任上海“题襟馆”名誉会长。

1921年,78岁的吴昌硕与西泠同仁“义卖筹款”,以8000大洋“义举义买”,从日本人手上赎回《汉三老碑》。

1927年,84岁吴昌硕为避闸北兵乱,幽居余杭。他复瞻宋梅,并认报慈寺宋梅亭为长眠之所,以了却“平生梅花为知己”的宿愿。同年11月29日,吴昌硕病逝于上海。1933年迁葬于余杭报慈寺宋梅亭,以梅为伴。

(二)石鼓篆书第一人,文人画派后高峰。

1900年世纪之交,中日甲午战争的失利,沙皇俄国的虎视眈眈,八国联军的强取豪夺;中国社会各阶层,皆陷入极度的“恐慌”和“绝望”之中。

变法领袖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藏画目》中呼吁:“如仍守旧不变,则中国画学应遂灭绝。国人岂无英绝之士应运而兴,合中西而为画学新纪元者,其在今手?吾斯望之”。

无产阶级革命家陈独秀在《美术革命---答吕澂》中说:“改良中国画,能不能采用洋画写实的精神”。

吴昌硕之融合中西的“金石花卉”,正好契合了倡导书画革命的康陈主张。画坛吴昌硕的横空出世,如民国文坛斗士之鲁迅,其“无势利心,无机械心,形迹而忘,超然尘垢之外”的“金石书画”,竞然逆天(大清颓势)生长,野蛮而又倔犟。

1911年(民国元年),68岁的吴昌硕,告别居住30年的苏州,定居上海。他重订润格,并开始起用“吴昌硕”之名。

“老缶画气不画形”。吴昌硕画从金石出,色从西洋来。他偏爱西洋红画写花卉,明艳瑰丽,不守古法;他变文人水墨为“金石五彩”,墨色淋漓,极为自得。

1914年,吴昌硕举办篆印书画展,作对联:“风波即大道,尘土有至情”。吴昌硕以“金刚战神”的姿态,为挽晚清颓势,欲以其“金石画派”风格,重塑中国文人绘画的信心。

他曾笑对弟子云:“可惜蒲华老死了,不然可以给他一些【颜色】看看”。其实,吴昌硕的心思,他是想给天下人一些【颜色】看看,尤其是东洋日本人。

吴昌硕的“复色法”苍茫厚重,如陶瓷绘画之万历五彩;齐白石的“单色法”清纯秀雅,如明清陶瓷之“斗彩”。吴昌硕、齐白石的“金石花卉”,古艳朴拙,尤其为东洋日本人崇拜。

70岁吴昌硕熬成海派“原浆”集大成者。十里洋场上海滩,甚至出现“家家缶翁,户户昌硕”的盛况。

抗日斗士吴昌硕有双重性格特征,他喜欢和东洋人过招。他广交东洋日本人,并吸纳日本弟子。但在他骨子里,在他冷蔑的眼神中,他始终是在辱虐东洋人。吴昌硕傲视日本人及日本文化,并以此“雪恨”甲午战争的惨败,以及自身兵败山海关之遗恨……

吴昌硕的艺术:

1)书法艺术---吴昌硕受家学熏陶,少年习字刻印。其楷书宗颜鲁公,继学钟元常;隶书宗汉石刻;篆书学于石鼓,其笔法受邓石如、赵子谦影响,在临写《石鼓》中融汇变通。其行书得黄庭坚、王铎笔势之欹侧;黄道周之章法;兼有北碑书风及篆籀用笔影响;形成迺润峻险,排山倒海般的气局。

2)刻印艺术---吴昌硕初以“浙派”入手,专攻汉印;他师法赵之谦、邓石如,善于留白,精于造势,对角欹斜,气象峥嵘。其构图块面丰盈,体积感极强。其刀融于笔,通古变今,雄健朴拙,亦丑亦美。他上取鼎彝,下挹秦汉;且常以“残缺”刀法,营造悬念,巧夺天工。

3)金石绘画---吴昌硕绘画特点:开金石画风、笔力雄健、设色大胆、多情善变、英雄苍茫。

吴昌硕“金石花卉”,得师友任伯年指点,取法“前海派”赵之谦。他以金石入画,博采徐渭、八大、石涛、杨州八怪诸家之长,融合篆隶狂草。其“金石花卉”色墨苍茫,雄健古拙;笔墨技法则以赵之谦入,从苦铁己出,自成家法,开20世纪之“金石画派”。其“金石花卉”,“奔放处不离法度,精微处照顾气魄”。吴昌硕常言:“平生得力之处,在于能以作书之法作画”。

4)诗书---吴昌硕诗文乃贾岛之“苦吟”一派,千锤百炼;有诗十年得,一吟墨两行。其诗文奇崛古拙,尤爱用典,古奥生涩;间有民风散白句,类似绘画之白描。其早年善作五古,以题画诗最佳;另有序跋、考辩之类,厚淳质朴,平易近人;亦有讽刺幽默句,亦庄亦谐,诙谐风趣。

(三)苦铁道人梅知己,对花写照是长技。

吴昌硕常以“梅知己”、“水仙友”、“石先生”自喻。

吴昌硕爱梅,曾自制印章“梅花手段”。他曾在老家安吉种植梅花三十余株,吟咏挥写。他与梅石相知,水仙为友,不让“梅妻鹤子”之孤山林逋。

其《缶庐别存》有写梅诗云:

三年学画梅,颇具吃墨量。

醉来气益粗,吐向苔纸上。

浪者观者笑,酒与花同酿。

法疑草圣传,气夺天池放。

能事不能名,乃无滋尤谤。

吾谓物有天,物伤皆殊相。

吾谓笔有灵,笔笔皆殊状。

瘦蛟舞腕下,清气入五脏。

会当聚精神,一写梅花帐。

卧作名山游,烟云真供养。

他学画,早年初师吴山,习书印诗画。三十岁时,从老师潘芝畦习写“扫梅”(画梅),笔法酷似其师。

四十岁时,礼任伯年为师,经任师点化,以金石入画,技艺大进。军中上司吴大澂曾评点吴昌硕:

苦铁画梅成铁干,

苦铁作篆皆铁划。

吴大澂又有:

人谓苦铁不经意,

苦铁苦心贯金石。

吴昌硕以篆笔写梅,巧借书印章法布局,以“之”及“女”字气格造化经营。其用色,师“金石画派”酵母赵之谦,浓艳淋漓。他尤爱使用西洋红,光彩夺目,一鸣惊人。

吴昌硕曾有诗云:

铁如意击珊瑚毁,东风吹作梅花蕊。

艳福芧檐共谁享,匹以盘敦尊罍簋。

苦铁道人梅知己,对花写照是长技。

瑕高势逐蛟虬舞,本大力驱山石徒。

昨踏青楼饮眇倡,窃得燕支尽调水。

燕支水酿江南春,那容堂上枫生根。

又有:

自笑春风笔底温,尚留清气满乾坤。

何时结屋空山里,万树寒香独闭门。

再有:

香寒风吹下东壁,山虚水深人绝迹。

石壁矗天回千尺,梅花一支和雪白。

和羮调鼎非救饥,置身高处犹待时。

冰心铁骨绝世姿,世间桃李安得知?

……

吴昌硕曾言:“近人画梅,多师冬心、松壶。予与两家笔不相近”。吴昌硕以书入画,曾“草书作葡萄,笔动走蛟龙”。他“直从书法演画法,绝艺术敢读其余”。他坚定“画法篆法可合并,深思力索,一意孤行”。

1927年11月29日,吴昌硕因中风辞世,享年八十四岁。七年之后,于1933年移葬至浙江余杭宋梅亭畔。参与公祭者,有弟子门人、海内名流,南北耆宿,欧美日韩艺术家等二千余人。

吴昌硕墓室门石柱上铭有主祭沈淇泉撰联:

其人为金石名家,沉酣到三代鼎彝,两京碑碣。

此地傍玉潜故宅,环抱有几重山色,十里梅花。

(四)苦铁画气不画形,金石入画定乾坤。

吴昌硕8岁作骈文,14岁学摹刻,青年时期即从大儒俞曲园习经史,其学识胆气远高于木匠出身的齐白石。

20世纪之门,吴昌硕振臂高呼“苦铁画气不画形”的文人绘画主张,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吴昌硕之“金石入画”,是一种“铸造”与“开凿”的绘画营造过程。它与石鼓文书法不相干,与金文及石刻拓片则休戚与共;它是一种“营造与攻克”过程的“不自由”。是一种跌岩起伏之状,步履蹒跚之态;磕磕碰碰,曲折迂迴的前行过程。

青铜彝器之物谓之“金”,石刻斧凿之器谓之“石”。今所谓之“金石”,乃属铸刻系统,碑学体系。

吴昌硕“衰年变法”,使其晚年绘画,充满了铜铸石凿式的聚合离散与抑扬顿挫。其徐疾枯湿的技法的交替变化,呈现出复杂怪异的线条和用笔;其单色运用与复式用色(烘晕)的交替变化,使画面呈现出厚朴苍茫,如影似幻的厚重感;其间有出现的残损断裂,悬念顿生,使绘画逻辑充满了戏剧意外和偶然。

吴昌硕曾有“以书入画”之诗,其《为诺上人画荷赋长句》云:

离奇作画偏爱我,

谓是篆籀非丹青。

他在《葡萄》画中诗云:

葡萄酿酒碧于烟,

味若如今不值钱。

悟出草书藤一束,

人间何处问张颠?

吴昌硕诗书画印四项全能,为“后海派”之领袖巨擎。在日本他被尊为“印圣”,与书圣王羲之,画圣吴道子,草圣张芝齐名。他是“金石画派”之集大成者,文人画最后的高峰,近现代绘画史上承上启下的“一代宗师”。

我以为:“金石画派”之赵之谦,似“前海派”啤酒花“酵母”;酸寒尉吴昌硕,为“后海派”集大成者“原浆”;以金石书法入驻山水江湖的黄宾虹,则如啤酒之“生扎”;民间木匠出身,诗书画印面面俱到的花鸟大师齐白石,则如啤酒系列之“熟啤”,通俗高产,雅俗共赏。

有趣的是,吴昌硕、齐白石这样的巨匠大师,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回避了“海派酵母”赵之谦对“金石画派”的贡献。

吴昌硕与齐白石从未谋面,但当齐白请吴昌硕代订润格时,年近八旬的吴昌硕亲笔提写,赞誉有加:“齐山人濒生为湘绮高弟子,吟诗多峭拔语。其书画墨韵,孤秀磊落,兼擅篆刻,得秦汉遗……”

齐白石曾得吴昌硕弟子陈师曾首肯赏识,创“墨叶红花”一派,被誉为“东方塞尚”,但他始终对吴昌硕敬畏有加。

齐白石曾感叹:“这辈子画不过吴昌硕了”。他曾作“床头铭”,还引发了一场“皮毛”纷争。他把吴昌硕画论抄录贴于床头:“小技拾人者易,创造者则难;欲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拾者至多半年可得皮毛也”。

齐白石曾评价吴昌硕之花鸟画:“追海上任氏伯年得名天下,后参赵氏(之谦),法而用心过之,故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竖抹,鬼神亦莫之测,于是天下当叹服矣!”。

齐白石《白石诗草》云:

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纵横涂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

齐白石曾有诗云:

青藤雪个远凡胎,

老缶衰年别有才。

我欲九泉为走狗,

三家门下轮转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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