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说:一个人要做一件愚蠢透顶的事,常常是出于最崇高的动机!
驴其实什么都没说,但肯定想要借王尔德之言:一个人要做一件愚蠢透顶的事,常常是出于最崇高的动机!

毛驴走得慢,
胜在还肯干。
赏梅奔波苦,
准遇坏天气。
吭哧吭哧,
呵冻裹破裘,
风帽未敌寒。
驴背酸溜诗,
雅事嚼不烂。
飞雪大如席,北风天际来。
若不是风+雪恶劣天气,怎能“反差萌”衬托诗人的赏梅热情么?
一辈子过得苦哈哈的孟浩然是赏梅的积极分子。钱囊羞涩,租一头驴子比租马便宜,骑驴找马是使得了银子的人干的事情,先再驴背上将就着,等见到可以租的马再说。

孟浩然跨上驴背,驴的速度不如马,暴露在风雪中的路程也长得多,挨冻自虐,他跑到当时的郊外——灞桥附近看那里的老梅花树。他赏梅的情景很少人画,大致的情形应该像古书中给人指路,过了这木桥,看见老梅便是……
梅是傲骨和硬气的化身,诗人哪里是在赏它?就是在赏人格,赏冰天雪地中的活气,赏世间彻骨的困顿中无解的坚韧。
其实,梅兼有极端的美:

花瓣极其单薄,而枝干皴裂粗砺。画梅绽放的花和花蕾的比例是三分开,七分待放。待放的花蕾中要画它从“太极”图形的酝酿到“孩儿面”的蓄势吐蕊变化,每朵花的朝向都避免重复,花托的点跺不能软不能薄。尤其是品读染苔受雨的枝干,化为湿笔的气派和干皴的寂寒。


古人认为,雪花瓣六瓣,属阴;而梅花五瓣,属阳,当雪覆盖在花瓣上,则展现一种阴阳和合的美。因而画家也爱画覆盖着雪的梅花枝,只要把画面底色用淡墨压暗,在花的边缘留白,雪就积在了花和枝条上,凭空表现出雪的厚度来。

马麟雪梅图

杨无咎雪梅竹
画家笔下的梅花可以常开不败,孟浩然也曾赏梅尽兴而归,在归程的驴背上索句作诗,但更多的人,尤其是没有朋友圈报告“梅花开了,可以去赏啦”的情况下,只是模糊地作心灵感应“欲梅欲雪天时”,然后就动身赏梅去,往往就是花还没开,对着瘦枝“踏雪寻梅梅未开,伫立雪中默等待”。于是“问梅消息”又成为另一种“风雅”。梅花不重要,关键是这赏梅的决心化作行动力,就有了这么些个讲的是同样一种痴情的各种表达:
灞桥风雪、灞桥驴背、灞桥诗句、灞桥诗思、驴背无诗思、觅句灞桥、骑驴索句、桥边得句、诗情似灞桥、雪中骑驴、吟风雪、驴背诗肩、骑驴吟灞上、骑驴上灞桥、诗情灞桥生、诗兴属骑驴、诗在驴背上、蹇驴灞桥、雪里骑驴、风雪灞桥……

李成 寒林策蹇图局部
不用纠结,那位骑在驴背上的诗人是去程还是归路,他的情绪和诗也不重要,反正他是画面上的品格美的象征!
甚至,他们都需要有个造型,更有仪式感的登场。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县考的杂碎》中写:“'风兜’是一种呢制的风帽,普通多用红色呢,下连肩背,前面包住两颊下巴,仿佛古人踏雪寻梅的高士所戴的那样。”将生命的隐痛审美化,这是中国传统文学中人格化塑造中最浓重的一笔,这种显性表现集中在猩猩红的风兜上。

传韩滉 踏雪寻梅

黄慎 踏雪寻梅

罗聘 易安像

吴伟 踏雪寻梅
哪哪儿都是风兜,否则不像在专门赏梅的,是因为作诗要绞脑汁,所以要保护头部?

由元末词人王行,为人题扇“驴背是何人,得了灞桥诗句”可见,雪景描写中赶路的人和诗人的身份也可辨认出来,成为独立的题材。情感强度比一般人更猛,才配作诗人。给他们崎岖山路作舞台,自虐是内在超越的可能,而生于苦寒的梅花绽放象征着现世超越的可能,为了寻找可能性,沿着设定的剧情走下去……
一个人要作一件愚蠢透顶的事,常常是出于最崇高的动机。
鉴定完毕!我已经默默地囤了暖宝宝,准备去赏梅了。

谢时臣 峨眉雪图
行李比较多的担挑似乎着急赶路,骑驴的人可能在作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