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黄志中/烈士街 / 四六文摘

烈士街

作者：黄志中

1954年冬天，一位远房亲戚把我从长沙带到了武昌，与父母和弟弟团聚。那时我们家就住在烈士街一号院子里。

院子里有两幢楼房，一幢二层独门小楼，一幢三层两单元大楼。两楼之间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春天，碧绿的银杏叶透出勃勃生机；夏天，树冠浓荫覆盖，挡住了骄阳的热气；秋天，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飒飒作响；到了冬天，树叶落了，光秃秃的枝丫也让人感到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家就住在独门二层小楼上，一家四口挤在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里，是老式的油漆木地板。厨房和卫生间在楼下的平房里，是几家公用的。那时候生活水平低，早餐一般在家里吃，头天在食堂买好馒头，稀饭做法比较特别，是在暖水瓶中放少量大米，然后烧一壶开水灌进去，盖紧盖子，第二天早上倒出来就是粥了。冬天洗手脸烧热水泡脚，一次父亲不小心，把开水倒在弟弟脚上了，脚烫伤了也没钱上医院，就自己买点药搽，还有就是到院子里铲一点残雪给他冷敷，过了好久才痊愈。不久外婆从湖南株洲来看我们，外婆家在株洲乡下一个叫“荷叶塘”的村庄，房前是一口荷塘，屋后有一片竹林，小时候去外婆家，最喜欢吃的菜就是小竹笋炒鸡蛋。因为父母都要上班，就让我陪外婆到首义公园去玩。我那时也不懂事，把外婆带到蛇山“抱冰堂”后，就自顾在那里看小人书，让外婆一个人坐冷板凳。慈祥的外婆并没有怪我，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一包炒花生给我吃，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愧疚。

院子里小伙伴玩得好的有两个，一个是同一幢楼下的，姓张，说话有点大舌头。另一个是住在三层大楼里的，姓杨，他爸爸在“肃反”中受过审查。有段时间他总是提着饭盒给他爸爸送饭。我妈妈当时在武汉三医院工作，有时值夜班我也要给她送饭。但这两种送饭是不同的，我送饭时神情坦然，而他却灰头土脸，饱受别人的白眼。

不久我父亲买了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据说还是进口的捷克斯洛伐克的。这在那时也是稀罕事，我们几个一有机会就一起学骑车，开始就在院子里，后来觉得不过瘾，就去工人体育场，慢慢地我们的车技都大有进展。那时杂技表演节目有“飞车走壁”，据说是一个叫蔡绍武的家族搞的，非常刺激好看。于是我们也异想天开，想练“飞车走壁”的杂技。开始是骑自行车走马路边下水道的斜坡，熟练以后想去找一个土坑继续练高难动作。于是三个人一起去蛇山找，土坑没找着，却发现了一种类似凉薯的小“野地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饱餐一顿。结果回家后三人都上吐下泻，送到医院检查，是食物中毒，那种“野地瓜”有毒。三个人都被各自的家长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烈士街一号大院的银杏树下，我们的童年生活有欢乐，也有痛苦；有幸福，也有悲伤。

2001年，为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首义广场进行了扩建，我原来就读的湖北省实验师范一附小（阅马场小学）拆迁了，建成了辛亥革命博物馆。烈士街也经过了修整，但我已经找不到原来居住过的院子的痕迹了，回不去的老家，回不去的童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