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围巾

　　　那个北风呼啸大雪飘飞冬日实在太冷了，真想窝在家里，可是作为一名毕业班的老师，无权人性啊，只有顶风冒雪走出家门。

　　

　　从商州老家到丹凤县城近百里路坐车很顺利，只要坐上商丹专线，很快就到丹凤县城了。但从丹凤县城到北赵川学校百余里只有下午一点一趟车。每每车走在崇山峻岭的盘山公路上，我都晕得死去活来，有时将黄水都吐出来了。那一段山路，让我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早上吃过饭，围上我的红围巾，只露两只眼晴，就在路边等车。看着天上飘着的雪花，祈祷车快些来，我好坐上就走。当我腿都站麻了，一辆大货车从我前面呼啸而过，雪水泥水溅了我一身，我赶忙取下围巾就擦脸上的脏水，谁知一阵风吹来，将我的围巾又吹飞了。

　　

　　我沿着很滑的车路追了一会，它竟挂到一丈高的树枝上了。风灌进我的脖颈，那逃跑的围巾居高临下仿佛嘲笑这我。我很难过，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用冻僵的手，抹一把眼泪，泥星又钻进了我眼里。就在这时商丹专线来了，我急忙爬上车，一车的人都嘲笑我脏。车上也没有座位了，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也不好意思和人挤坐一起，只好站着，一路上还在想念我的红围巾。

　　雪天路滑，车到半途，一个急刹车，我的膝盖撞上了扶栏，疼得龇牙咧嘴。正想着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呢，更倒霉的事来了－－－－司机说车前轴坏了，走不了了，让大家自己想办法。

　当下车内乘客就各显神通，打电话叫他亲戚用摩托车来接他们。最后只剩我和一位在外打工归来的妇女无依无靠了。

　　

　　我借了司机电话给学校教导处干事打电话，他说他车坏了来不了，我问他能否联系其他老师接我一下，他说没有人敢晚上在雪地踦车。我急得都哭了。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区土路，我又冷又怕。一时后悔来山区教书！

　　

　　看着身旁的中年妇女，我说我是赵中老师。她一下高兴起来，说她家离学校不远。幸亏每年有城里老师到山区支教，她们那里孩子这几年才有考上重点中学的。感谢老师的话语说了一箩筐。在她的鼓励下手挽手一齐往前走，她还帮我拎了一袋水果。

　　

　　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路边偶而窜出一个老鼠还是野兔什么的吓我们一跳，偶而还能听到野物怪怪地叫声。心里的恐惧不由得两人手挽得更紧。

　　

　　雪，仍下着，可我和她越走越热。我有几次都要滑倒了，是她一下扶住了我。她边走边给我讲很多故事，不知不觉我俩走了十二里路了。到了一个低矮的农家人门口，看着窗户透着昏黄的灯光，她说不能再走了。前面“方圆十里”荒无人烟，时有野狼伤人。干脆在人家屋坐一夜吧！她随之就去敲人家门，说明情况后，我们就进门。

　　

　　此时借着灯光，我才看清这一路上陪我走的女人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比我高一头，不胖也不瘦。她接过我的包时，我看她也围了一条红围巾！她穿着浅棕色的羽绒服，牛仔裤，脸冻得通红。穿着大方得体，，气质上却还保留一袭村妇的淳朴，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房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头发全白了，满脸皱纹，腰弯得很厉害。她心疼地拉住我俩的手，又是倒热水让我们洗手脸，又是让我俩烤火。我激动地喊她“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我坐在火盆边，伸开自己的双脚，才发现，我皮鞋前又是泥又是雪，一只鞋帮烂了，雪水浸到里面潮乎乎的。

　　

　　我这才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小英，房主老妇人是她表姑。还叮嘱我不要问老妇人家庭成员情况，我不明为何，却点头允诺。毕竟萍水相逢，蒙人家收留，只要心存感激就好，何必打扰人家清净？当老人回小房间休息了，她才告诉我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这老人现在是个孤老了。丈夫在孩子小时就没了。她原有个女儿几年前嫁到渭南了，由于几年不生育，被婆家赶回来，又改嫁到这不远的山沟里，过了两年，还是不生。那瞎眼婆子成天吵着要抱孙子，急得那只有小学文化的丈夫就乱给女人吃药打针，眼看着妻子身体调理得壮壮实实，脸也白里透红了，有个游医说那女子以前不生，一定是个石女，于是教唆那男人用黄瓜、茄子等在女的私处捅。结果女的大出血，随后又发炎。

　　

　　于是男女天天吵架。男的一看女的病了，加上女的没日没夜恨他骂他，就再也不管了。一天只顾自己吃喝，连饭也不给躺在床上的妻子做了。眼看妻子病得奄奄一息了，怕村里村外人笑话，就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夜里，骗着女人说去县城给看病，用架子车把妻子拉着，一路上妻子还是骂他。当走到“方圆十里”无人处时，一气之下把妻子连人带车推到冰河里。

　　

　　当第二天人们看到一条红围巾在河边的雪地上时，也看见一个女人好象在河里低着头洗衣服。当拾柴人好奇地走到那女人跟前一看，女子早已死得硬梆梆了，不远处还有个烂架子车，遂报案。还没等公安人员来，那男的就自首了，老实交待了一切。那未成年的小姑子和瞎眼婆子都哭得死去活来。

　　

　　她表姑气不过，叫上村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家给抄了！铲光了他家的麦子，全磨成了面，全给吃的吃，糟蹋的糟蹋了；五谷杂粮也给撒到地上，猪圈里；柴也给烧得精光；正要用火烧了房子和那瞎眼老人给她女儿陪葬，警官来了，一场更大的人命案才被制止……

　　

　　大约午夜时分，我正听得入迷和惊骇时，只听老人说“车来了！”赶紧往外一看，那班车竟然修好了赶了上来。怀着欣喜，我俩给老人再次道谢打声招呼并给她女儿遗像前放了些水果和饼子就上车了。

　　

　　多少次梦里又见那个雪天，眼前总是白茫茫一片，一袭鲜艳的红围巾。一会挂树枝上了，一会飘到河里了，一会又围在小英脖子上了……我不知诡异的红围巾在这场梦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只知道，它让我痛过也让我暖过，更让我懂得活着的美好对生命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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