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二师史锡腾——援越抗美生活系列纪实之三十四:当上了师傅

永远的铁道兵

援越抗美生活纪实

34.当上了师傅

转眼之间又迎来了一年中的盛夏。炎热的天气使连队对水的需求更大,我们运水的任务也本应该更繁重。好在有几个缺水大户在原驻地的任务提前完成,最近转移到北边新的驻地,不再需要我们的水车供水了。再加上我对水车的性能逐渐摸清了,半路抛锚的事大大减少,这样,我们的工作强度反倒有所减轻。体力消耗的减少和精神压力的减轻,使我觉得人轻松多了,几个月来直线下跌的体重终于探到了底,并开始逐渐回升。
我在开车去送水的时间内,小杨照例还是在河边树荫下等待,不是看书就是观风景。但是有一天我送完了一车水再返回河边时,却发现他站在离岸边很远的路边等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问道。
“嗨,那儿呆不得!”
“为什么?”
“你把车开过去就知道了。”他脸上一脸神秘的坏笑。
他爬上车,我把车开到河边抽水的地方,听到不远的水面上传来欢乐的叫声:
“嗨,赵隆基,赵隆基……”
我向河面上一看,马上就觉得有点儿面红耳赤了。在离抽水机两百米不到的河面上,一群姑娘正在嘻嘻哈哈地洗澡,有的将完全赤裸的上半身露出水面,扬着两臂向我们挑逗,有的平卧在水面游动,露出整个身体的轮廓……早就听老同志说过,越南姑娘是非常开放的,经常在河里公开洗澡。部队刚入越时,营区没有用水条件,只能集体在河里洗澡,就经常与她们遭遇。她们有时靠得很拢,而且还要占据上游位置,加上热情的挑逗,常常搞得我们战士狼狈不堪。后来,越南地方政府给居民们做工作,说“中国隆基”不习惯这种风俗习惯,以后洗澡要离开“中国隆基”远一点,这种情况才逐渐少了。我们开车在外,还常常可以在河边或井边看到妇女洗澡的“镜头”,不过一般身体都淹在水下,换衣服时用一条单子将身体围住,就像魔术师变魔术一样,在围成圆柱形的单子里面换内衣和内裤。像今天这种景象我是从来没有见到过。我们只好背对河面,将抽水机的油门开得大大的,一方面加快抽水速度,一方面借马达的轰鸣声来掩盖住她们引诱性的叫声。

作者与自己开的老伙计嘎斯51

河友线全线的维修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不少连队原有的工作已经提前完成,由我们供水的几个连队也陆续转移到北边去了,我的任务越来越轻松。终于,用水车运水的历史终于结束了,与我朝夕相伴了几个月的老伙计盼到了卸下水罐这一天。当吊车把水罐从我的车上提起来放到一旁的地面上时,我的老“吉斯150”马上挺直了腰杆,个子立即长高了半米。挂上档开车上路,它开始唱起了轻松的歌。看来我的老伙计并没有到老掉牙的地步,只不过它一直在忍辱负重,默默无闻,在尽力发挥它的最大潜力而已。
可是,我不得不和我的老伙伴告别了。
卸下水罐没几天,连里通知我,这台车已经交给了一名新定车的同志开,我接了一台2.5吨的“嘎斯51”。这台“嘎斯51”也是苏制老式车,与“吉斯150”是“同龄人”,也是“兄弟俩”,都经历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火的洗礼。连长告诉我,这辆车曾经由我们的现任排长,一级战斗英雄何为华开过,是一辆英雄车。当年何为华就是开着它通过北江大桥,遇到美机的激烈轰炸,不幸被打中了油箱,被烧得剩下了一副骨架。不过,这台车经过大修,车身重新喷过了油漆,发动机也彻底装配一新,现在不但看起来舒服,开起来也畅快,比我原来的那台“吉斯150”要好得多。更重要的是,这台车是连里的荣誉车,谁开上它,都会感到由衷的自豪。
现在我可以单独开着它跑长途,再不用置于师傅的监督之下,照别人的眼色行事,也不用死守在一个地方,每天重复地行走同样的单调路线了。接车不久我就单独开着它回了一次凭祥。当连长亲自给我交代任务,当他把出入境通行证亲自交到我的手上,我第一次有了当司机的感觉;当我一路上按自己的意思行车、处理情况,当我来到几乎半年未曾谋面的友谊关,把标着自己车号的出入境证交到边防人员手中时,我心中的感觉好极了。

可是这样好心情的日子是那样的短暂,它让我还来不及仔细品味就很快过去了。等到我完成了这趟任务返回连队时,排长把我叫到营房外的大树下,半天不讲话,看着我只是笑。
“史锡腾,怎么样?”半天,他才来了这一句。
“什么怎么样?”
“开车啊!现在开得怎样了?”
“还可以吧。”我有些奇怪,当助手时没有问我这句话,现在独当一面了,反而问我开得怎样。我天天都顺利完成了任务,总不至于是在外面偷偷找高手帮忙吧。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明天你给我带个助手上车。”
“什么?我!”
“啊。不是你还是我?我又没有车开。”
“可是……可是我这个水平那儿行!”
“咦,你刚才不是说还可以吗?”
坏了,我掉到他的陷阱里去了。平时看他不爱讲话,挺老实的,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套。
“我是说我自己开还行,可没说带助手行。”
“自己开车有把握了,就要带助手。这是我们没有办法的办法。你想想,排里总共就二十来台车,这次分来的新兵就有十几个,几乎每台车上都配了助手,还有几个人上不了车,你总不能让他们老呆在家里吧。你就不想想自己去年上不了车着急的那个样。”
“可是我真的没有把握呀!”
“以前余明华、杨天宝带你时也一样没有把握。可是,这是革命的需要。革命的需要你知道吗?如果新同志带不出来,明年老同志再一复员,这些车交给谁来开?”
我心里仔细计算了一下,自己单独开车还不到一个月,自己开车都还是个半吊子,有什么资本可以用来教徒弟?可是……可是只听见排长又说话了:
“史锡腾同志,你是个要求进步的青年,党组织正在考验你。上级分给你的任务,希望你能愉快地接受。”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我不带这个助手是肯定不行了。我觉得思想包袱比不久前卸掉的那个水罐还要沉重。
“那,我服从组织分配。”
“我也知道为难你了,但是……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可以对他严格要求,该说就说,该讲就讲,不要姑息。但也要放手让他开,要尽快把他培养成才。”
“是!”

(左起)作者、方丙柱在友谊关法国楼前

我的新徒弟叫方丙柱,是湖北长阳人。这个从山区出来的小伙子高高的身材,细细的眼睛,在排里做起事来任劳任怨。他们这批新战士到连队一晃已经三个多月了,除了分到炊事班和修理排的以外,大部分新兵都上了车开始学驾驶。由于同样的原因,今年也不可能成立教练队对他们集中教练,只好采取同样的办法,让每个新兵跟一个老兵的车去学习。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并不是每一个新兵都有车可跟。方秉柱和我去年一样,几个月来一直不能上车,只能每天在排里打打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是,当他见到与他一起来的老乡早就上了车,而且技术有了一定提高,特别是当他在车场帮老兵修车,他的老乡在师傅的指引下很神气地将车开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里特别不好受。现在当他知道马上就可以上我的车时,其心情是很激动的。他在车场找到我的车,很麻利地将衣服一脱,马上钻到车下帮我保养车,加机油、打黄油、紧螺丝、清洁发动机……
跟我第一次出车的那一天,方丙柱内心很激动。他早早就吃完了早饭,背着我天天背的那支枪到车场发动车去了。不过,我人虽然轻松了些,心里却是挺紧张的。车,他肯定是一点也不会开,但我知道他非常希望能早点摸上方向盘,甚至巴不得能让他多开一点,就像我半年前一样。可是我有把握来保证行车安全吗?我真是左右为难。
在一段车比较少的公路上,我将车停下,对着坐在右边的方秉柱说:
“小方,来试试看!”
方丙柱犹豫地看了看我,从另一边车门下了车,从车前面绕到左边车门。我向右移了移,把驾驶座让给了他,然后教他踩离合器、挂档、松手刹、起步,就像当时师傅教我时一样。当他把车开动后,兴奋地望了我一眼,也像我当初看着师傅的神态一模一样……

作者(右)与方丙柱在长阳相聚

跑了几趟凭祥,我尽量找机会让方丙柱多开一些。他不爱多话,叫开就开,叫停就停,半个多月下来,他已经能开着我们的“嘎斯51”在公路上飞驶了。当初车速慢时,尽管耽误些时间,但对安全方面的担心还不是那么多,现在他的车速快起来了,我反倒紧张得多。一遇险情,我就情不自禁地要说几句,说多了,又觉察到他有些厌烦。这不,他在驾驶座上开车,我紧张地望着道路的前方。可是车窗太高了,窗外的情况我一点儿也看不到。这时我真着急啊!
“小心,慢点!开那么快干什么!”
可是他一点也不听我的,还是把车开的飞快。
我怎么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呢?啊,明白了,原来我是半躺在座垫上,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在这时,我隐约发现前面路上好像有什么危险情况,可是方秉柱脚下的油门一点也没有松。
“啊呀,快刹车!”我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就去抢他手中的方向盘。
这时我清醒了过来。
哪里有什么“嘎斯51”,哪里有什么公路,我发现我坐在自己的铺上,心在“嘣嘣”直跳。周围一片漆黑,全排的同志都在酣睡,方丙柱也睡在我的旁边。也许是我的动作惊动了他,他睁开眼睛,口里喃喃地说了声“史师傅,怎么啦?”就又睡着了。原来由于白天太紧张,晚上睡觉时思想还不能放松,刚才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个梦。我不知道在睡梦中是否真的对着方丙柱吼叫了那一声,但猛地一下子从梦中坐了起来,这确确实实是件真实的事。我自己学开车时,在最艰难的时期也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只是不知道几位师傅带我的时候是否有这样的经历。
现在我才体会到当师傅的滋味了,当然也对带过我的几位师傅当时所经历过的酸甜苦辣有了初步了解。

作者:史锡腾:原铁道兵二师,曾参加抗美援越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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