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我是差生

写下这个标题，我自己首先笑了。想起多年前，一个叫徐怀钰的小姑娘唱的一首矫揉造作的歌——《我是女生》。

因为高三，我几乎就没有练过车。本来去年暑假里报名的，也以为暑假里就可以搞定的，最要命的是想节省一点，贪便宜报了泰兴的驾照，可能还有蒙混过关的念头。

谁知道等到十一月才理论考，谁知道就碰上了泰州驾照的“严打”。“时不利兮骓不逝”。

此后也很少去练车，本来就忙，好容易有一个时间休息，也就舍不得拿出来。总之，我对练车充满着恐惧。一想到我要买车、开车,简直要做噩梦。

这一切都源自师傅。师傅是一个乌鸦嘴，老喜欢说来说去；而我是一个差生，我们总说不到一起去。

我总喜欢问为什么？但师傅文化低，搞不清原理，只有破碎的实践，只能反复说，“你只管记住好了，向左两圈，向右四圈，对好点，不熄火，这是死的，记住了就百分之百的过。”

我就是太倔强了，就算百分之百的过，我也不愿意过。为什么这样？我喜欢清晰，我不接受我没有理解的东西。

好容易考过了两项，驾照就在眼前。但这次“坡度起步”，我实在不行。先要对好点，踩住脚刹，刹好手刹，眼睛还要看着前方，离合器松到四分之一，油门加到1800转，然后，离合器和手刹一起松。

我的天，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我不能一心二用，动作也协调不了，总是手忙脚乱。我一共练了两次，每一次都是汗流浃背。

19号下午，我们早早出发。

3点来到现场，争分夺秒，赶紧操练，我老是找不到感觉，又被师傅骂得一塌糊涂。人多，我只练了两次。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袜子不舒服，导致对离合器的感觉不佳，晚上去超市买了一双好袜子，终于放心一点。睡在宾馆的床上，我的两只脚和一只手，一刻也没有停过，比划来比划去。

早晨五点钟来到现场，我第一个上车，终于找到感觉，一切OK！我以为大功即将告成，吉人自有天相。我一直是一个福将。上一次移库，我把竿子撞成了四十五度，还是过了。好多人轻轻碰到竿子，就被赶下来的。

考官是从南京赶过来的，风尘仆仆，泰州的驾照，事故多得惊人。现在交通部门严打泰州照。主考都是外地抽调过来的。这一切，我正好赶上了。

考试开始了。据说这次三个项目，只允许补考一次。本来说好的，先考“侧位停车”，再考“坡度起步”，最后考“起伏路”。但上来就考“起伏路”，我的心态还算平和。一个一个的考过去，我前面的一个小伙子，突然间熄火了。教练提醒他，他重新发动，考官远远看见了，也没有管他。感觉还是蛮松的，于是一颗心放了下来。

我上车，准备好。挂档，慢慢松离合器，车老是不启动，再放，再放，终于启动，很平稳，过了凹下的路，再上凸起的路，汽车咯噔一下，再行一段。一切顺利，我高高兴兴的下来了。结果，考官朝我大声喊叫。原来，我的后轮还没有过来。

我傻眼了，我用去了唯一的补考机会，在最简单的一个项目上。

教练把车倒回来。我再次上车，很自然的过去了。但是追悔莫及。

这时候，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考试的凶险。马上拿到成绩单，“起伏路”一栏上，写的是不合格。不是补考通过了吗？怎么是不合格，我疑虑重重，又不敢去问考官，害怕留下坏印象。但是心情已经彻底被破坏了。

到了“坡度起步”，一个一个平稳的过了。有一个人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再试一次，也过了。排在我前面的是我的两个师兄，尽管过了，但费尽周折。老师的教学出现了重大问题。

我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我豁出去了。上车的时候，我的脸色都变了，一说话，才发现声音也变了。我对考官说，我叫不紧张，我有点紧张。考官说，“不紧张，慢慢来。”这个胖胖的警察，流露出一些关心。

我慢慢启动，车子开始，我加了油门，车子驰上陡坡，由于踩刹过于猛烈，我俩猛地向前一倾。我对考官充满了歉意。车子停稳了，我开始回想操作程序，松四分之一离合器，加油门至1800转，松手刹。车子突然间往下面溜去，仓促间我只得加大油门。但汽车依然往下面溜。

警察说，还给你一次机会吧。

我感谢不尽。于是，重新再来。又停在坡上了，我问考官，刚才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考官说，是离合器松得不到位。这次我把离合器松到了一半，感觉差不多了。结果又一次滑坡。警官说，你有没有练过啊？

我说，“我练过的，但两个车的性能是两样。师傅根据他的车，设置了固定的方法，在这个车上没办法用。”

接着，我厚着脸皮，请求考官，再给我一次机会。考官说，“我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了。你没有抓住，不能再给了。”我说，“那谢谢你。”

从车上下来，师傅说，你加的油门，是我历史上听到最大的油门。我听了这些话，更加郁闷死。

到了第三个点，我还在等待。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兴奋不已，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谁知道竟然让我退出考场，不允许我考最后一项了。

怀着无限的失落，我走出考场。因为我是第一个出来的，外面无数等待的人，都紧紧围住我，咨询信息。我一下子成了大明星。我的身边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找我打听，询问我失败的缘由，车子的状况，考官凶不凶，严不严。最后，都免不了安慰我几句。有几个知道我来自苏州，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些同情的神色。

反正闲着也闲着，我充分发挥了人民教师的特点，把我失败的经历，从原因到心理，讲述得跌宕起伏，分析得入木三分，吸引了一大批粉丝。

过了一会儿，就像祥林嫂阿毛的故事一样，我的故事不再新鲜，围观者作鸟兽散。我就去了我们的车，在里面睡觉。

一幕一幕在我的眼前经过，感觉出来的人很少。后来知道，当天将近四百人，被淘汰的不到10人，可见我是一个典型的差生。

中午，一些师兄弟们还要喝酒，他们要庆祝。还有一个师弟，和我一样折戟沉沙。我们一共7个人，两个没过。其中还有两个早就有车了，平常在乡下开，开了一年多了。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品味一个差生的心理。探究一个差生，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第一，是我时间不到位，练习不够，上车就紧张。熟能生巧，真是一个好词。有一年，陶新华博士告诉我们，机械训练到了最后，那个经常被刺激的神经就会变粗，就是说，机械训练也是有效果的。这就导致了应试教育屡禁不止。

第二，临场应变能力差，不能“应车制宜”。因为不能理解，所以不能很好的接受，没有很好的接受，自然不能很好的消化，又没有适当的训练，能力无法形成，素养明显不够。

第三，在功利思想主导下，想赢怕输，越输越怕。差生总是在失败的阴影下，背着失败的包袱，一点点的成为差生的。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也是一个苦难的过程。肉体上的，心灵上的，都是如此。从希望到绝望，让人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第四，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差生形成总是和老师密切相关。“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作为教师，岂能不察？

第五，我彻底体验了一个失败者，一个差生的辛酸心理。希望别人不能像自己一样倒霉，但又希望他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得意。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种差生的经历，一定会让我将来有足够的宽容，对待一些后进学生，理解他们，尊重他们，耐心地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够自信的站起来，自豪的表达，自由的驰骋。

阿门。